纪昀深敛了敛眸,他不喜欢戚常念这副牙尖嘴利,笑中暗含着不怀好意的模样。那样会让他觉得他们都只是她寻乐子的玩意儿,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他假装没有听见这些话,温和地看着戚常念,然后把人抱起来将她扶上马车。纪成舒在身后瞧见了,不由得给自己皇兄竖了个大拇指。是了,皇兄一向很能忍。上了马车,纪昀深拿出薄毯给她盖上,然后掖得贴贴实实,他温声道:“寒冬虽过,但天气还冷,你受不得这样的寒凉。”闻言,戚常念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嘲讽他。她如今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是谁害的?装什么深情?她按下心底的不喜,转而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淡笑道:“后宫之事,本就该雨露均沾。从前是臣妾不懂事,如今,臣妾熟读宫规,谨记自己的职责。此次出行,陛下已陪了臣妾好些时候,如今贵妃生气了,陛下也该抽出些时间去哄哄了。”她动作随意地拍了拍腿上的薄毯,拍开了纪昀深的手,仿佛掸掉什么灰尘一样,然后冲着外边喊:“春草,还不请陛下去郑贵妃那儿。”帘外的春草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急得脸颊都在抽搐。还是纪成舒瞧见她可怜,替她解了个围,朗声道:“皇嫂,刚好我闲,贵妃娘娘那儿我去哄,你们慢慢聊啊。春草就我带走了。”马车走起来了,队伍渐渐开动。戚常念才不在意外边的事儿呢。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若是刘家这样的亡命徒都不帮忙,她想不到还有谁敢和她一起筹谋弑君的事情,突然之间看着他这张脸就有一种被掌控操控禁锢的无力感,那种感觉是她极其厌恶的。她心底烦躁,今日就是不太想看见纪昀深。纪昀深与她熟知多年,自是摸得透她的脾气,见她情绪不太好,便不太搭腔。她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晾一会儿便好了。两个人就那么闷坐着许久,戚常念靠着马车看着帘外的风景,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了。行路至半程的时候,纪昀深突然开口说话了,他道:“郑家文臣出身,朝中门客无数,太傅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膝下只有一女,故而我许她贵妃之位。”戚常念原本靠着窗吹着冷风,可他这话一出,她面色一下就冷了。当初戚家被灭敢说没有他郑家的手笔?他现在还敢跟自己解释他为何看重郑贵妃,纪昀深是当真闲她恨他恨得不够深吗?纪昀深续道:“可也仅此而已。”他看着她的侧颜,微风吹起她耳畔的碎发,显得她整个人都带着一丝朦胧的美感。“念念,皇后之位我从未想过会是别人。”“啪”的一声响,戚常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马车都停顿了那么一瞬。纪昀深偏过头,用舌尖顶了顶酸胀的侧脸,然后回眸看着她,眼底竟然含着笑意。戚常念手都在发颤,可见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她看着纪昀深脸上的巴掌印,冷道:“你自找的。”“纪昀深,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吧?我假装咬舌自尽从冷宫出来,我假装痛哭引你心疼,我向你示弱讨好,我委曲求全为求权力,我戴着玉佩到处走,想引人杀你,你其实通通都清楚是吧!”纪昀深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没有说话。戚常念咬着牙续道:“你什么都知道,看我不过是看一个小丑一样,我全族尽灭于你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却还要在你身下委曲求全,你是不是很得意!可我告诉你,你也别太过分,你愿意宠幸谁就宠幸谁,给她贵妃又如何,你想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不敢废我吗?还是不敢杀我?有种你杀了我全了我的心意啊!”她冷嗤一声,“我若出声哀求一句,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好过遇见你们这群恶心人的东西!”纪昀深听着她痛骂自己,突然之间就笑了。他眼眶微红,哪怕是被她骂也觉得安心。她很久没有这么鲜活这么痛快地骂过自己了,自她出来一直是假装温柔小意,假装贤良淑德,可是他每次见她都觉得离她好远。他触摸不到真正的她,她把所有的真实的自己都掩藏在面具下了,若他不曾见过,还能假装不知道,可他见过,他见过她最鲜活的模样,她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在生气,什么时候是在假装温柔。他每次看着她,明明不高兴,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却总是拙劣的讨好自己,又在其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厌烦时就觉得很难过。人都是贪心的,她心如死灰不肯见自己的时候,他想只要她愿意出来,有求生的意志就好,可她出来了对着他虚与委蛇,他又想看到面具下的她。他忍不住幻想要是他们真的可以恢复如初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