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安笑了下,终是没忍住,擡手又掐了下林瑔的脸:“清尘,若是我要领你进宫去给……五皇子做伴读,你去吗?”
“五皇子?子卿吗?”
苏瑾安乐了:“你还知道他的字啊?他同你说的?”
“嗯。”林瑔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若是他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苏瑾安顿了下,擡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这麽着急做什麽?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后告诉你祖父。如果你做了他的伴读,可就不能参加科举了。还有你祖父,除了逢年过节,你就只能每隔三个月才能见他一次了。”
林瑔垂下眼帘,只再犹豫了一瞬,便坚定点头:“想好了。天底下的路又并非只有科举一条,我不是一定要科举的……祖父……”林瑔转过头来看向林老太傅,“祖父,等清尘休沐,就回来看您。”
闻言,苏瑾安和林太傅顿时笑起来。
良久,才叫了人过来把林瑔送回院子去。
林太傅见苏瑾安笑得开怀,不免叹道:“陛下待清尘都能这般好,为何偏偏就对那孩子……”
苏瑾安没出声,林太傅又道:“也罢,陛下有怨也是应该的,可那孩子……您这样对他不管不顾,他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终归也是有怨的。亲父子,何苦闹成这样?”
苏瑾安出神地摩挲着腕上有些陈旧的白玉骰,思绪万千,似乎飘回了很多年前,某个人给他系上这个东西的时候。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发觉自己脸僵得做不出什麽表情来:“先生,就叫他怨我吧。他好不好过,糊弄着混完这一辈子也挺好的……跟殷家粘着关系的人,我连我自己都能怨,只有他,他是我求来的,我没资格怨他。可我也没法儿见他,我见不得。”
他能有愧,但不能有怨有恨,可他也确实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须臾,苏瑾安才终于缓过来了似的,若无其事地笑了下。
虽说看着还是有些勉强,但至少还能算是个笑:“年岁大了,就总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让太傅看笑话了。”
“你才活多少年了?叫什麽岁数大。”林太傅笑了声,道,“说说吧,今儿个来总不能只为那一件事。”
“果真什麽都瞒不过太傅。”苏瑾安道,“太傅……收了苏珏做徒弟吧,也无须教他什麽,挂个名头,权当是给他一个庇护。按理说朝堂相争,同他一个孩子能有什麽关系?可偏偏想他死的人太多,我怕我护不住他。”
“你哪里是护不住他?没爹没娘的孩子最可怜,谁都能踩上一脚的玩意儿。”
林太傅脑子有些不清醒,这话说得冒犯了些,可他瞧了苏瑾安半晌也不见他有什麽反应。
随即摇着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他本该满足地喟叹一声,却愈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林老太傅径自斟了一盏茶,幽幽叹道:“我那时旧伤难愈,太医来瞧开了一堆药不算完,还非要嘱咐一句少喝些酒。我不听,你和他带着他师娘,一天到晚地就只顾着盯着我,我就总偷偷把酒倒在茶盏里,还是要被你们发现,一个个盯得紧着呢!尤其是那小子……”
他静了好一会儿,明明就喝了那两盏酒,却好像醉得厉害似的:“臣活了这些年,有时候随意提点那一句两句的,便有人半开玩笑似的喊我一句师父,但真吃过的拜师茶也就那一盏。臣是看不透陛下咯,您不管那孩子,却又要叫他活着……陛下说,那孩子叫我一声什麽?差着辈分呢!”
苏瑾安面色平静,摩挲着那颗玉骰的动作却快了些:“只要还能过得去,就这麽混着吧,他能这麽没大病大灾得活到老就够了。您要不愿意收下他,此事便作罢吧。让清尘他再好好想想,那麽好的孩子,磋磨一生才是可惜。”
林老太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来:“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我昨日领他进宫回来他便问过我,何时要再去宫里,叫我带上他一块儿,原来事是出在这了。陛下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快些回去吧,待老臣有空了,便去见见五皇子。”
做伴
苏珏擡眼望了望天,日头都要落了,也没看出有什麽不一样来。
兴许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时候他还没醒,没看着,要不然能有这麽多事?
他被苏瑾安叫过去的时候人还是蒙的,实在是没想明白他一年都难得见一次的父皇为什麽要见他。
苏珏迷迷糊糊地过去,行了礼、给那位林太傅敬了茶,直到一脚迈出了殿门才反应过来。
他有师父了,还有伴读了。
苏珏在脑中飞快地捋了一遍,然后拉起林瑔就往回走。
林瑔被他猝不及防这麽一拽一个趔趄差点绊一跤,连忙稳住身子加重了力道迫使苏珏停下:“你做什麽?”
苏珏看他一眼,没说话,继续要拉着他往回走。
林瑔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快走!”苏珏蹙眉,“赶紧回去,你祖父应当还没出宫,现在回去,你找他推了此事,跟你祖父出宫去。”
林瑔不解:“为何要出宫去?”
苏珏猛然拔高音量:“他把你往火坑里带,你还真就跟他来了?你祖父是太傅,位高权重,我父皇曾经也是他的学生,只要他开口,我父皇总不好强行给你扣在这!”
“不用去。陛下和祖父都问过我的,本就是我自己要来的。”
闻言,苏珏瞬间怔住:“什麽?”
林瑔左右看了看,道:“你出来都没人跟着你吗?陛下说你并不与其他皇子一同住,只自己住在恒月宫,祖父来只是为了送我进宫再吃你一盏茶,这都多会儿了,他必然是早就回去了,你若不带我去你宫里,我便只能在外面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