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连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黄秀妹都有点傻住了,不能完全明白毛佳辉的意思,是否一如船舷边庄长寿激动地对郑大木表达的一般。“快看!北面有渔船!在配合那些大鲸鱼捕猎!人和鲸鱼配合捕猎!”
他的语气当然也是非常强烈的,这副画面的冲击,让他把对于船长的敬畏都短暂地遗忘了,揉着眼睛不可思议地喊道,“你快看看,有没有看错——我不是在做梦吧!人居然能豢养这样的大鱼群配合捕猎?!”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群海上奇人是从哪里来的!啊!他们好像也在指点我们,他们看到我们了!嗯?!他们怎么调头了,这是——不猎大鱼,他们要逃跑了吗?”
黄秀妹跑得老远,还能听到他的嚷嚷,惹得甲板上的水手都投来好奇的眼神,好在大概是郑大木很快就把他给控制住了,黄秀妹跑到船首时,庄长寿的声音已经不闻,她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海面,果然在前方中隐约见到了若干明礁石,仔细辨认,还能在海水中看到隐隐的涡流:这是暗礁区常见的水文现象,这种区域就一如从前的三峡一样,除非是熟悉周围水文的小船,否则擅闯入内,十有八。九是要出事的。
“船速慢下来,做好转向返航的准备!先抛锚!”她立刻做了决定,有条不紊地把抛锚的命令层层下达,操帆手们立刻忙碌了起来,其余船员则奔走着准备操作绞盘放锚,一时间喊叫吆喝声连连,等悬挂在船尾的船锚,伴随着铁链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音,没入海水之中,很快随着其没入泥沙,船身上众人都感到明显的一个顿挫感,紧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黄秀妹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毛佳辉又开始摇铃,而船舷边的庄长寿等自备望远镜的客人,也同时把信息传了过来。
“他们不是要逃跑!那些渔船——”
庄长寿的语气里也多了深深地困惑,“他们是冲着我们来了!不是——那些大鱼不会也跟着被他们招来吧?”
“这是什么意思?不捕鱼了,他们要带着大鱼来捕我们?!”
第1175章人鱼闹剧
“竟有能驯养鲸鲵的土著吗?这……课本上可没提啊!”
“不是,就这木筏,也就比独木舟好一点儿,他们来猎我们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怎么这样的事儿也能被我们碰见?以后在港口,我再也不笑话那些洋番老水手吹牛了,什么幽灵船、大海怪,谁知道呢——我们这事,回老家说了也得有人信啊!”
“没事儿,少主带了仙手机在身上的,这不是已经在拍了么!”
“船长,他们再靠近的话,就失去砲击角度了,您看——”
“让他们再接近点吧,看他们想做什么,现在这个距离,我们能看清楚他们,他们还看不清我们的。没准他们都不知道这是船,上头的小黑点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那。”
要不说,海战很多时候和陆战不同?在海风不利,或者前方是礁石区的时候,大船被困得寸步难行,只能在原地等着敌人接近的情况,是一点也不少见的。当然,如果真是势均力敌的双方对阵,大木号即便动弹不得,也不是说就一定处于下风了:搭载了红衣小炮的大木号,不论是航速、适航条件还是射程,在世界范围内都处于最先进的水平,只要对方进入自己的砲击范围内,就可以通过几轮射击,给对方船只造成大量伤亡,除非是以一敌多,否则很少有敌舰能够在火力上压制住大木号。
即便没有进行交火,到了跳帮肉搏的阶段,大木号的战斗力也还是很可观的,出过一次哗变事件之后,黄秀妹对于船员的服从性就更注重了,操练起来,犹如练兵,而且大木号的船员多数也都有在买活军海军服役的经验,装备也是精良,就算是跳帮拼刀刃战也是一点不虚的——
不过,跳帮的前提其实也是双方拥有规格差不多的战舰,这才能跳。一般说来,都是在两艘船比较接近的时候,水手攀附在缆绳上,摆荡着飞向敌方船只,开启跳帮战的。毫无疑问,自己的船越高,在跳帮白刃战最开始,就越拥有优势。这也是为何大船能镇场,在海战上,有时候船本身就代表着战果,装备精良的大船,几乎可以不战而胜,那是全方位的优势,不是说靠兵士的个人素质可以扭转的。
也是因此,虽然眼下大木号不能动弹,但船员的情绪还不算非常紧张,若有惊慌,那也是因为大鱼,而不是这些土著的木筏子——就这些木筏子,哪怕是任由其接近了,又如何呢?难道他们还能巴着滑溜溜的船壁爬上来么?
要知道,哪怕是用做厕所的底层甲板,距离海平面也至少有个三四米的,大木号还上了买地特产的油漆,防止贝类生长,船壁特别光滑,就是猿猴转世,也很难从船身爬上来的。在尝试的过程中,这点土著,大家从船舷上往下丢几个石头都把他们给砸死了!
很多时候,勇气来源于无知,别看现在那船上的土著战士群情激愤,时不时发出激动的呐喊,但黄秀妹的结论也让很多人都点了点头:大木号有千里眼,把他们的情况看得很清楚,可这些土著只能凭肉眼,按眼下的距离,很可能还没看清远处海域的这个黑点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什么大海兽呢。
等他们到得近前,发现船舷上探出来的是人头时,如果足够机灵,应当能意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了——因为无知而产生的勇气,很容易就会因为了解而退却,对于土著,在理解他们的无知时,也不能低估了他们的智力。就算是野兽都会通过体型来判断战斗力,趋利避害,土著当然也可以了。甚至,发现乘坐大海兽的,是自己的同类时,很可能还会把他们当成天神使者什么的,立刻转变态度,开始膜拜呢。
也是因此,虽然也在做战斗准备,但除了来回奔跑的传令员之外,船上其余水手的心情不算是太紧张的,这时候,桅杆上的几个瞭望台都有人爬上去了,除此之外,只要有望远镜的水手,也都掏出来查看对方的动静,只有操帆手、掌舵手还在努力地将船只转向,将大多数船帆降下,只留下适当方向的风力,同时利用舵轮和水流的互相作用,使大木号进入一个徐缓的,以锚绳为圆心的斜行中。
“大鱼还真跟过来了!”
“不是,猎物跑了吧!你们看,那被围猎的那头大鱼,鱼鳍闪了一下,往西北方向去了!其余那四头大鱼才转向跟过来了!”
“哟,它们还在造浪!你们看!好大的浪花啊!这个浪这么大,筏子受得了吗——落水了!落水了!这是什么意思?大鱼恼火了,要吃人?这不是他们豢养的大鱼,而是尊崇服侍的鱼神?”
“哪呢!我怎么没看到!它们怎么造浪了?”
呼啸的海风,以及水手们或是低声细语,或是惊讶的高呼声,组成了嘈杂的背景音,反而让不远处海面上的画面,好像变成了一出荒唐而奇特,谁也猜不到下一刻该走向何处的默剧:本来以为被豢养的大鱼,似乎对人类的离去困惑且不满,也没有再继续追猎原本的猎物,好像小孩儿在追着大人要个说法——或者,以彼此的体型差距来说,是大人追着小孩儿要个说法一样,四只一起掉头追上了这转向的三四艘木筏。
并且,也说不出是否故意,因为这庞大体型在同一时间一致的行动,引发了一股很大的水流颠簸——这对大木号来说,也就是一次船身的起伏罢了,但对木筏小舟来说就不同了,落在浪边的那艘木筏,顿时被浪头高高推起,上头的土著很多都没能保持住平衡,在隐约细小的惊呼声中,落入了海中!
同一时间,有太多事情正在发生,哪怕是没有望远镜的船员,见到远处海面那黑白相间的身影,骤然整齐而现,又蓦然消失,也很少有不被吸引了心神的——虽然在广阔的海洋中来看,这依然是只占了视野很小一部分的色块,但对船员来说,已经足够他们意识到这种鱼有多么庞大了。
光顾着看鱼了,谁也没注意到鱼带来的浪,木筏反复后没有多久,大木号也颠簸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甚至很难说这和鱼群造成的浪涌有关。反而是这些来势汹汹的土著,被这个意外打断,都纷纷停止了划水,而是转头去救助落水的同伴。
还有些脾气暴躁的,则是举着手里的鱼叉,面露厉色,对着水面詈骂了起来。但这鱼叉似乎也没有扔在水里的勇气,他们便把火气转到了大木号这里,转身举起鱼叉,对大木号炫耀着自己的武器——理所应当,他们对大木号那黑洞洞的砲口是没有丝毫反应的,因为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简直就是一出闹剧……”黄秀妹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了半晌,也是无奈地笑了,“这个插曲,倒是为我们解决了一个难题了——否则,按这些土著这凶蛮的性子,没准还真要来攻打我们一番呢。要说把他们全都杀了,自然不妥,可要驱走他们也很麻烦,而且,这就算是给双方的关系开了个很不好的头了。”
倒的确是如此,被这些大鱼如此一搞,大木号上的众人,等于是目瞪口呆地看了一出奇观剧而已,这些土著勉强救回大多海里的同伴,已是阵脚大乱,再加上风向和洋流,都是往北去的,他们的木筏要接近大木号本就要用力划船,稍微不顾就立刻又远离了少许,只好顺流而去,在嚎叫和示威中逐渐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那四头大鱼,也似乎失去了和他们纠缠的兴趣,而是往西北方向游去,只见那黑白相间的鱼身,在金波中时隐时现,过了一会,突然‘哗’地一声,水花四溅,一头鱼庞大的身躯,从海中跃出,带起的水花在朝阳中都犹如闪着金光,只见其肥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很快又重重地摔向水面,激起重重水花,似乎是在和远处的大木号道别。
虽然江豚出水,乃至海豚鱼跃前行,又或者是那乌鱼大潮时,鱼群离水飞跃的景象很是常见,但这样的大鱼离水跃出,仍是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呆呆地望着那大鱼消失的方向,就连操帆手也一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还是黄秀妹回过神来,很快厉声招呼,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把手里的活干完了,等到船只转向,重新按照方向往回开去,不当班的船员,这才激动地聚在一起,议论起了刚才的奇景,“那是什么鱼!在鲸鲵中也算是大的了吧!”
“至少我们华夏水手里所见到的,应该是它最大了,听那些远洋的欧罗巴老油子吹嘘起来,说什么见到过的大鱼,和岛船一般大小,也是有的,但问他们是在哪里见到的,能不能对上我们的教科书里记载的种类,他们就又含糊其辞起来了。”
“妈呀!刚才我的那个心!我说,这大木号我们是上对了,能见到这个,老子一辈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