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高树上两只不知名的鸟正一唱一和叫的欢快。
常思明无人接话,只好自找台阶:“王爷精神大好,末将便不叨扰,还请您注重休养。”
萧彦早放下手,乐孟亦觉在外人面前失态,惭愧垂首退至一边。
只有谢承泽直直地瞪过来,眼中失望、嫉妒、委屈、恼恨——毫不遮掩。
何止僭越,这已是再明白不过的坦白。
萧彦仍想如以往那样冷脸对他,却做不到。
他瘦了好些。
站在日头下,愈发能看得出:从前衣衫穿在身上略显松垮,原先刀削斧凿一般的下巴与脖颈曲线,如今变得陡峭尖刻。
原本以为已永远失去的人活着回来了。尽管萧彦始终没下定决心,躲在院中不出去见他,他却自己出现在面前。
萧彦喉头艰涩:“谢小将军大好了?”
——声线不受控制地颤抖,为了掩饰,他干咳一声:“恕本王抱恙,未曾探望。”
谢承泽继续瞪他,甚至不举手行礼:“殿下忙得很。”
谁都能听出他语带讥讽。
乐孟一时没明白,犹在解释:“我家殿下确实忙碌,光是回宫里的话就写了好几封奏表,兵部也问个没完没了……加之我家殿下身子还没完全恢复……”
他这边叨叨,谢承泽脸色掩饰不住地愈发难看,最后干脆敷衍地拱拱手,掉头就走。
乐孟挠着后脑勺,后知后觉地猜测:似乎谢承泽不喜欢听他话里“我家殿下”这个称谓。
萧彦负手,看那人沿着土墙跟,走得倔强又沮丧。
全程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常思明最是尴尬:“自打回来之后他就古怪,鬼门关里打了个来回么,难免脾气变差些……都是末将御下无方,王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乐孟只觉常思明言语间瞧着自己的眼神变了,又说不出那里不对。见萧彦不语,便接话:“属下也是愧疚,那日没能拉住谢小将军。幸而他九死一生,终是回来了,不然我……还有殿下都于心难安。”
萧彦微微苦笑。何止于心难安?
那日眼见乌云河冰裂,大块大块的冰如万马奔腾般从上游横冲直撞而下,而谢承泽消失在浊流之中——这情景成为他每一夜的噩梦。
所幸上天再一次恩赐下奇迹:谢承泽居然回来了。凭借谢氏天生的好水性,他坠河之后潜入冰下,躲过可令人粉身碎骨的撞击,浮浮沉沉,直到下游河水转弯处,被冲进隐蔽泥沼。冻饿之下几近昏厥;枣核固执地沿河跑去,独自在沼泽边兜兜转转三天才寻到主人。谢承泽拽着狗尾巴从齐腰沼泽挣扎爬出,一人一狗踉踉跄跄,顶着北风绕过沼泽溯流而上,遭遇狼群,迷失方向,最终被斥候发现时,都已只剩半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