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的时候,谢先生醉倒在井边,等被发现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看着眼前两人,老罗声音苍老喑哑,“谢先生是外来的,不知去哪儿找他的亲人,我只好找到杨典史,好在他从谢先生信件里找到你的新住处。龚先生,怪我,没照顾好谢先生啊……”
谢缘客身上没带多少银子,老罗拿不出更多的来,请来的大夫医治抓药每日都要花费,没多久就耗尽了。大夫还得回县城,留下一些烫伤药和纱布,换药清理等等事宜只能老罗来做。可他本身亦行动不便,伤者未能得到妥善照顾,成了现在这样,实属无奈。
“不可能!”班贺生硬说道。
老罗看着他的背影:“什、什么不可能?”
老罗的话正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班贺咬紧牙关才能抑制心中悲痛:“谢兄虽然偶尔会小酌,但最多不超过三口,而且只会在开始前喝酒提神,绝不会让自己在做工的地方醉倒,这绝对不可能!”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谢先生喝酒是众所周知的,他身上着了火却不动不叫,都说他是醉倒才会如此。”老罗语气不确定,怕又说错什么话,不敢再说下去。
越想越觉得不对,眼前好友的惨状让班贺再不能忍受,一刻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地待在这儿,倏地站起身:“乌泽乡里正何在?”
问及里正,老罗犹豫一瞬,道:“衙门说里正钱炳疏于监管,玩忽职守,酿成大祸,他畏罪在村口上吊自杀了。他的妻儿带着尸首到衙门要求严查为丈夫正名,听说也被拘了。”
衙门,又是衙门!
村口那根断麻绳在脑中晃了晃,班贺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去衙门找知县!”
俯身在谢缘客耳边立誓,定要为其讨回公道,班贺深深凝视挚友不安颤动的眼睑,这句话他听见了。
行至门前,老罗侧身让开路,班贺不忍地回头望了眼,从荷包里取出一串铜钱:“还请劳烦您帮我照看一下谢兄,我立刻去城里找大夫来。这些您拿着,先别急着拒绝,这是用来照顾谢兄的。”
老罗咽下未出口的话,接过钱,沉重点头:“龚先生,万事小心啊。”
班贺出门上马,片刻不停地返回玉成县。城门守卫认出了他,入城畅行无阻。
班贺先去了那间吕大夫待过的医馆,找到一位相识的大夫,说明谢缘客的情况,拿出几两碎银交给他:“这些银子先用着,请务必用最好的药,多了您拿着,少了我补给您,请您一定要治好他。”
老大夫忙不迭收下银子,连连应声:“应当的,应当的,我拿些药,今日就去一趟。”
找好大夫,班贺再次动身,前往玉成县县衙。
县衙门口站着两个差役,没精打采杵着水火棍,见有人纵马上前,到了台阶下才翻身下马,立刻提着水火棍上前。刚要威吓,其中一个认出了班贺,哟了声:“这不是龚先生吗。”
班贺没有闲情叙旧,面色凝重:“范大人在哪儿,我要见范大人。”
差役面色迟疑,没有接话,眼神回避。
班贺疑心是知县范震昱嘱咐过什么,又问:“杨典史可在衙门?”
差役的表情更加为难,班贺得不到答案,索性走向一旁的鸣冤鼓,拿起鼓槌狠狠敲击三下:“我要见知县大人!”
鸣冤鼓响,衙门里立刻传来动静,跑出数个衙差,最后身着七品官服的知县才姗姗来迟。班贺蹙起眉心,看着眼前这张陌生面孔疑窦丛生,此人根本不是玉成县知县范震昱,可他身着的分明就是知县的官服。
“什么人击鼓?”官袍人满脸不悦,指着守门的两个差役责骂,“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人随便击鼓?这家伙又是来为他什么人讨公道的?”
差役连忙为班贺解释:“大人,他只是一个工匠,以前为衙门做过不少工呢。”
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知县都换了一个人?班贺惊疑不定,问道:“这位大人,我想求见范大人。”
“这儿没什么范大人。”官袍人呵斥,“本官姓马,这间衙门里只有马大人!”
见班贺一个工匠口口声声喊着要见范大人,马大人三角眼一动,看着他身后那匹马,转向身旁差役:“他骑马来的?”
差役心知肚明,这是要找班贺麻烦了,低垂着头不敢回话。马大人冷哼一声:“当街纵马,来人呀,给我抽他二十荆条,即刻行刑。既然他敲了鸣冤鼓,那就给本官收押候审,不得有误。”
按本朝律法,没有公事缘由,在街道、小巷中快速驾马或者驾车者,处以竹板或荆条抽背的处罚。班贺并不反驳,坚定道:“草民认罚,但草民想知道范大人去了哪儿。”
马大人怒目相视,没想到他这么硬气,冷笑道:“打完了,就送你去见!”
几个差役都是杨典史手下人,认得班贺,不敢下狠手,马大人在一旁盯着,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放水。取来荆条,脱去班贺外层的冬衣,雷声大雨点小地抽了二十下,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疼痛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