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崩!”决云大声道。
主将营帐周边的几顶毡帐中,有几个留守的士兵匆匆钻出来,神色惊惶,看见叔山梧和决云,纷纷朝这边跑过来。
他们扎营的地方离山不远,严当他们进山的路口此时已经被全然掩埋,山上仍有巨石和雪块簌簌掉落,一路滚到他们脚边,离山近一些的帐篷被风掀翻,而后瞬间消失在尘雾中。
“先退。”
叔山梧厉声下令,决云带着剩余的十几个士兵,在叔山梧的带领下迅速后撤。
约莫过了近半个时辰,持续不绝的雪崩逐渐止住,原本营地所在的位置已经被完全掩埋了。
天边现出晚霞,浓艳炽烈,如此震撼的景象,让众人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不知道严当他们现在在哪里……”有人低声说。
所有人都沉默,望着远处的高山,想着生死未卜的严当他们,转念又想到今夜自己恐怕要露宿野外,一个个面色沉重。
留下的人里,除了叔山梧和决云,大多是招募不久的新兵和伤员,还有一名负责伙食的炊务。这雪崩来的突然,他们匆忙撤退,且不说御寒必需的帐幕,便是口粮和棉衣都没能来得及一起带上。
“程文才。”
执旗程文才听见叔山梧叫他,连忙站起身来:“将军有何吩咐?”
“来时的路上,我给你指过一片草甸,叫铃子甸,可还记得?”
程文才眼睛一亮:“记得,将军!”
“铃子甸上,常有延陀部边民游牧,距离这里大约二十里,你带着大家沿着这条道向北疾行,天黑前应当能赶到。往常这个时候还会有等最后一批草料的牧民,你们只能碰碰运气,只要看见牧民的羊群,便能找到牧场,借他们的马连夜回西洲报信。听明白了么?”
程文才狠狠点头。叔山梧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向决云:“我们走。”
“将军,您不和我们一起么?”程文才瞪圆了眼睛。
叔山梧从决云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我去把严当他们带回来。”
“可是雪崩刚过去,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崩塌,现在去找人太危险了!”
叔山梧坐在马上,看向远处的山脉:“他们听从我的号令,走的是我定的路线,出了意外自然是我去找他们回来。”
程文才急道:“那不是去送死?!!”他说话的调子都变了,此刻那张颇为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叔山梧转过头来,冲着程文才笑了笑,安抚一般的语气:“那条路我曾走过,若是罗当他们机警,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困在山中越久,生机便会越渺茫,不能耽误。”
程文才不知该说什么,着急地连连跺脚,又看向一旁的决云。
决云心中也有担忧,但他知道叔山梧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是无用。只要罗当他们仍活着,他并不怀疑叔山梧能够将他们安全带回。
终究什么都没说,冲着程文才点了点头。
“那我跟您一起去!”程文才一咬牙。
他这么一说,身后的十几个士兵也纷纷站出来:“我们也是!”“我们和将军一起!”“一起去找罗当他们!!”
叔山梧面色严肃了几分:“你们是要违抗军令?”
众人顿时闭嘴,一个个懊丧地垂了头。
“山道本就狭窄,雪崩之后更不适合大部队行军。你们还要与西洲大本营取得联络,另外就是,要跟你们都督说,让他尽快将这里的情形报节度大人,雪崩山脉沿线与边境线重合,需提防有人浑水摸鱼,趁乱入关。”
程文才听得神色一凛,不敢再有违抗。
众人目送两骑马向着烈烈夕阳而去,整理一番后,也即踏上了既定的路线-
西洲城内,气氛颇为热闹。
节度使大人的仪仗抵达西洲城外时,都督于涿才得到讯息,匆匆出城相迎。在路上与严押衙了解了一番,方才知道严大人与贵人这一路从凉州出发,先去了瀚州受降城考察乱后的重建情形,第二站便是西洲。
于涿暗自琢磨严子确此行前来的目的,大约总和受降城的事脱不了干系。严子确上任时,他没有赶得及去凉州会面,不清楚这位新任节度的风格,再加上他身后跟着个一脸严肃的邓解,心中未免有些惶然,连节度使身边明艳动人的准夫人都没心思多看两眼。
好在这新来的节度使大人似乎颇为和善,席上气氛虽不算热烈,倒也和谐得很,问及今年的冬衣有没有一应发到每位将士手中,于涿大着胆子向严子确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郑来仪笑着多说了句:“还要多谢贵人对将士们的关切,寒衣颇为及时。”
郑来仪掀眉看了于涿一眼,虽是带着笑意,神情却很冷。
于涿讪讪地捉杯饮了口酒。
“副使大人亲自带队冬巡,眼下不知情况如何?”邓解突然开口。
于涿神色微敛:“回禀邓虞侯。副使大人带第九、第十两支步骑兵旅,一个月前从大本营出发,前几日刚传回信来,队伍已经抵达了伏羌驿,预计顺利的话,后日应当能够回到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