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安没想过自己还活着,以至于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言去面对秦弋。眼睛看东西已经很清晰了,声音落在耳朵了,也还能够像往常一样能够分辨。唯独说话,依旧无所适从,好像从前学过的都忘记了,所有的话在喉咙被打散,无法重组。秦弋像是完全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但是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关于秦弋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找到他的,却只字不提。就连林逸也守口如瓶,没有说半个字。越是这样,林蔚安心里就越是不安。他和秦弋之间的交流,主要是秦弋说,他写在纸上。交流也十分少。只是秦弋问他饿不饿,要不要休息一类。笔在手指上无意识转过一圈,写下一句对不起,看着秦弋没有注意到,他又连忙擦掉了。对不起这句话太苍白,也太单薄了。林远山和梁柔分开的时候,对他说对不起,他们各自组建新的家庭的时候,对他说对不起,他们有新的孩子了,也对他说对不起。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脆弱的受伤的心不会愈合,介怀也无法消弭,而他想要的,这一生都无法再有。他是多么想和秦弋在一起啊。在一起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忧心,不用在意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适不得体的话。就像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家,彼此陪伴,倾诉,一起走下去。梁柔蓦然出现,就击中了他最最脆弱又不堪的难处。如果有一天不爱了呢?她甚至不惜再次揭开自己的伤口,用血淋淋的痛处‐‐那也是林蔚安的痛处,不惜让两个人都受一次伤,用这样的方式去告诉林蔚安。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几岁的孩子,面对父亲出轨,父母之间没有爱以后狰狞的模样,是怎样的茫然和不理解。不爱这件事情也不能成为像是少吃一顿饭那样云淡风轻的事情。他再也学不会释怀,也无法接受离开。与其有一天不再相爱,不如就没有开始,不如就痛快结束。他情愿死在爱最热烈的时候,也不想去面对有一天爱如同彩笔褪色,画迹斑驳,如涨上来的潮水消退只留下脆弱的生命。这样就不会不爱了,起码他最后,也还一直爱着秦弋,而秦弋大概,也还有一些喜欢他的。可是秦弋没能让他如愿。他如同溺水的鱼,再一次被秦弋打捞起来。他却不知道怎么和秦弋开口,一句谢谢都有些沉重起来了。对秦弋太不公平了。秦弋不知道他那些想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被他用那样决绝的姿态伤还,满怀失望和难过地离开。他又是怎么愿意回头来看一眼,又是怎么愿意拼了性命回来救他。那天晚上的惨况依旧能从照片和报道中窥见一二,稍有不慎他自己都会搭在那里。我是做了什么好事,值得他这样。林蔚安躺在床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愣愣地想。&ldo;感觉好多了吗?&rdo;秦弋忽然问。林蔚安脑袋有点慢地转过去,点点头。秦弋伸手把他扶坐起来,打开水果刀擦干净:&ldo;想不想吃水果?&rdo;林蔚安摇摇头,嘴巴微微张开,又意识到自己说不出话,伸手要拿手机打字,秦弋动作很轻地按在他手上。林蔚安不解其意,眨着眼睛看向他。&ldo;真的好多了?&rdo;秦弋问。林蔚安认真地点点头。&ldo;不难受了?&rdo;林蔚安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这个难受指的具体是什么,但是他不想让秦弋担心,仍旧点了点头。秦弋笑了一下:&ldo;我都要疯掉了。&rdo;熟悉的笑容让林蔚安晃了一下眼,还没反应过来,秦弋把刀柄塞进他掌心,握着他的手,刀尖抵着自己的胸口。你要干什么吗?林蔚安下意识想问他,但是没发出声音,手往后缩,秦弋偏偏握得很紧,劲儿都冲着自己的胸口。林蔚安吓了一跳,不敢乱动,眼睛恳求地看向秦弋。&ldo;怕吗?&rdo;林蔚安立刻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他把手松开,把刀拿开。&ldo;我也怕。&rdo;秦弋笑得漫不经心,&ldo;我那天都觉得自己要死了。&rdo;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几乎抱不住了。怀里的身体一点温热都感受不到,秦弋甚至不敢伸手在他脖子上探一探,跌跌撞撞地从倒塌的废墟中走出去。等到上了飞机,林逸先伸出手指试了他的鼻息和动脉,确定还好的时候,秦弋才从不确定的噩魇中回过神来抱住他。秦弋抓着他的手,强迫他的手往前伸,刀尖没过白色的衬衫,刺进浅浅一层皮肉里,洇出一小圈殷红血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