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过去,这个人渣对他哥造成的阴影依旧在心头挥之不去。「别怕。」林朝又说了一次,手臂收得紧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天坐在阳台栏杆上,差点掉下去的哥哥。03:43他跟着那个男人进了门。男人的家不算大,但窗明几净、布置整整有条。客厅挂着几幅画,是没多少人能看懂的抽象画,倒是符合他美院教授的清贫身份。「想喝什么?牛奶还是巧克力?」「都行。」少年犹豫了一下,也许还是觉得这些饮料都太小孩子气,却又不擅长拒绝,只得委婉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好吧,那就橙汁。」在厨房里的男人笑了几声,又有些感慨:「在叔叔眼里看来,你们啊,永远都是我的小孩。」少年捕捉到男人话语的重点,眨动着清澈的眸子:「你们?」「嗯,还包括我的学生。该说是年轻人吗,他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能闹腾。」说着,男人眼角就浮现起鱼尾纹,仿佛真的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从厨房出来,他没有把橙汁放在桌上,反而直接递到少年手里,看着少年腼腆捧过。男人在少年身旁坐下,喝了一口手中咖啡:「一眨眼功夫,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他挨得实在有点太近,少年略显不安地瑟缩了一下,于是没有接话,只拘谨笑笑。男人也不在意,这个年龄段的男性大概都是这样。不管对方接没接话,只要安静地听着,他自己就能一直说下去:「当年没来参加你妈妈的葬礼,我很愧疚,实在是家里恰好有事。」一直很安静的少年垂着眼睛听着,摩挲过冰凉的杯口,惴惴开口:「是阿姨的事情吗?」这就是在问男人的家事了。男人对他的越矩有点意外,可他并不反感,反而宽厚地予以长辈的纵容。「是啊,说来也惭愧,我有那么多学生,却处理不好自己的家庭。当年她跟我闹离婚,连带着女儿也不跟我亲了。」他看了看少年,微笑道:「说起来,我的女儿现在跟你应该也差不多大,如果你们见面了,或许能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少年诺诺地点点头,又垂下眼睫。男人将他欲言又止的神态尽收眼底,并未出声催促,耐心等待着。「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和你道歉的。」少年终于放下了杯子:「当年估计林朝也是着急找我,所以……」「没事,你们毕竟是双胞胎,比平常兄弟更亲近一点也正常。」男人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当年的事,安慰地拍拍少年手背,又沉吟一会,如同和蔼的长辈斟酌给出提醒:「不过,不管再亲,你也知道,你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林暮和林朝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身体的情况,雌雄同体。他一直以为只是天使独有的性别,没想到竟然会在人世间遇见。遗憾的是,他直到现在也没能亲眼望见。这一切都要拜那个叫林朝的小孩所致。想起当年的功亏一篑,就算男人修养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色。当年为了哄面前的小孩放下戒备心,他费了不知道多大力气说服自己,这才耐心辅导起那份简单得要命小学作业。没想到写完作业,他也招待完面前的小孩西瓜,还没开始,门外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活像一个小炮弹砸在铁门。随即,外面的人开始持续不断地踢门、叫嚷,发出一连串谁都难以忍受的魔音。当他打开门之后,那小孩一下子就冲过来,在他身上连打带踢,甚至狠狠咬了他一口。那个叫林朝的,明明长着同样秀气白净的脸,林暮是乖巧内敛,放在林朝身上却格外惹人厌烦。但现在回看,他反倒要谢谢林朝。八年过去,八岁的小孩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瞧着却比以前更秀丽清雅。身体还是柔韧单薄的,性子也是安静内敛,怯生生干净净,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么柔软、那么鲜嫩。最恰好的是,也许是出于大脑的防卫机制,少年似乎忘掉了那天经过,不管他多少次重提当年,少年对他的印象永远都停留在那个对他很好的大叔叔上。想到这次再不可能有邻居干扰、还有果汁里的迷药,男人笑容愈发温和:「对了,要不要来看看我学生的画作?」少年还是低着头喝果汁的样子,闻言轻轻抬起眼眸。从下往上看时,他眉骨下压,嘴角也被水杯遮住,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地看着他,无端给人一种审视的错觉。男人的心没来由一悸,随即便知是角度造成的错觉,少年放下杯子,朝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