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如果她还活着,会记得吧,这样一个华灯初上的夏夜,有人抱着她飞奔在街道上,满怀新凉,植物摧折的清香,有花叶自他身后纷扬,羽翼般绽放,是菖蒲花的深紫和明黄的绚烂……“醒醒!别睡着!”出租车里,程应航拍着温泠脸颊,动作很轻,语气急得上火。怀里的人脸色灰败,脸颊入手滚烫,那么小小一只,好像马上就要化了,幼弱得叫人心疼。出血及时止住,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她却昏迷了。程应航:“老刘,走宁芳路!”几乎是吼的。“那条路施工,不能去!”老刘从没见过程应航急成这样,看了眼后视镜,“小姑娘怎么了?哎呀伤着了不能睡,快叫醒她!年纪轻轻的,不能睡,千万不能睡……”程应航下狠手掐人中,温泠痛了,脸皱成团,挣扎,抬手就猛地推开他的脸:“……烦啊!”就不能再睡会儿么……程应航只得抓着她的手给她固定,以免二次创伤。万般倦惫,温泠总算恢复些许清醒,想起当前什么情况。见程应航脸色吓人,她想稍微坐正,却被他死死禁锢。只得安抚道:“别慌,我大概是……划到动脉了……没事的。”这下乌龙了。程应航:“你自己划的?!”温泠:“……”好像不小心秃噜了什么。只想开个差不多的口子,然后骗他上医院验伤的,结果好像……计划与现实劈了个180°的叉。程应航:“会死你知不知道!”神他妈没事的!那么近,要吃人,温泠缩起脖子。又觉得不对,她怼回去:“别吼我!”气短,别开脸咕哝,“好像你很关心我似的……”程应航一巴掌糊在她脸上,强制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休息,不准乱动。她的眼睫在手心忽闪。他不为所动。路上无聊,程应航又不准她睡着,温某人伸手摸他的脸,像盲人揉面团。可以感觉到,他后仰,想躲,最终还是没躲,默默杵着。幸好,没有摸到眼泪,不然她就罪孽深重了。却摸到了一道小小的凸起,下颌往上,嘴唇往下。温泠忽然有些明白了。在班级里,同学们轻易就能相信她的胡言乱语,因为她从来是个靠谱的模范生。而在温廷谦、程应航这里,她是个坏胚子,信誉值一开始就负到地心——程应航的疤,是她划的。六年前的事了,久到她都要忘了。好好的一张脸……他恨她吧。可怜的老实人,恨也憋着。都怪她罪孽深重的盛世美颜,温泠长叹一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我死了,我的私房钱……”程应航:“闭嘴!”凶恶的打断,像是在控诉,死丫头再折腾,他先得心梗。“如果我死了私房钱在阳台窗口的罐子里地址你知道一定要记得去拿。”她的语调毫无波澜,飞快地一气说完。良久,程应航才开口,声音都哑了:“……为什么给我?”温泠沉默了更久。车窗外街景飞逝,风兜进车里吹得菖蒲花叶簌簌,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气若游丝艰难道:“你……还真信呐?”一·阵·死·寂……老刘爆笑出声,喇叭狂响。温泠地理位置缘故,却只能憋着。艾玛呀笑死了,狗崽子好可爱,温泠憋笑憋得发颤。胳膊疼,程应航死死箍着她。完了完了,今天她就算不死,肯定也要当场被掐死。之后到了医院,老刘跑去挂急诊,程应航跟医务人员交接着手臂的捆扎时间,然后温泠就被带去清洗、检查伤口。小伤,动脉划破,没有划断,不用手术,包扎好就可以滚蛋不要占用医疗资源了。温泠自作主张,要求医生给她转去住院部的楼。那边床位空,而且温家给她开过医疗账户,查了一下,还能用。温泠是自己过去的,程应航去拿个外用药水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手机都要被他打爆了。住院部病房,温泠完成一套检查回来,已经换了一身米白的病号服。护士给她挂盐水。有点发烧而已,但是她想快点好起来,最近杂事太多,耽搁她学习了,就要求了输液。按温泠意思,针打在左手手肘静脉。护士打针技术很好,不怎么疼,细心地帮她把输液管贴好。温泠抬眼,看到护士脸上有一道疤,额头到鼻根,蜈蚣一样的缝线,还鲜红肿胀的。“疼吗?”她不禁问。护士愣了,好半晌才回神,微笑摇摇头,眼里噙着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