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块做的房子全部坍塌,像是化了的巧克力,只剩砖石建造的房子勉强维持着原样。随地都是黄泥石块和垃圾,稻田被冲得七颠八倒,就算有那直立的,也是病歪歪地折腰的模样。
元知茂还未到聚集点,就见这里被麻棚子围了起来,里面的人或躺或坐,但无一例外都在咳嗽,元善戴着口罩,细心地检查病患的舌苔和双目,满眼凝重。
“爸爸,我来送饭了。”
元善听到喊声,立刻站了起来,见是元知茂,当即挥着手,像是驱赶的样子,“回去,”他语调异常严厉,“快回去,不要再靠近这里。”
元善用力咽下口水,像是要忽略喉间升起的痒意。
“回去。”
元知茂见元善态度坚决,便将饭篮子放到了一旁的石墩上,踮起脚,看往棚子里的元善,大声道:“那爸爸你记得吃饭,待会我再过来收篮子。”
元善忍着不适,点了点头,等元知茂走后,他才终于咳出了声。
处理动物尸身的时候,村民们也纷纷找出了遗散在各处的遇难者尸体。钱老爷还活着,钱珍珠去寻人的时候,发现钱老爷正半死不活地趴在一个大木盆边,虽然看起来快驾鹤西去,但他的肚子起起伏伏,明显还能活很久。
于婆和她的儿子咽气了,被人发现的时候,于婆紧紧地搂着一大袋米,并且怎么也扳不开她的臂弯。米袋上标记了一个小小的“元”字,正是元之荞她们家丢失的三十斤大米。而于婆的儿子找到时,后背也背了一个竹篓,竹篓里的东西被冲掉了大半,只剩一层混着泥沙的米和一个米勺子,那米勺子,正是最开始失窃的那户人家的米勺子。
小周被通知这个噩耗的时候还不敢置信,等真看到了遗体,她顿时就哭得泪如泉下,难以自已,而那被偷粮的那户人家还想讨公道,见于婆家就只剩下小周一个女人,赔也赔不来什么,只好怏怏地说算了。
下午四点,医疗人员比预想的早到达,挨个检查现场病患后,他确定是这一种急性呼吸道传染病,
“立刻进行隔离观察,相关药物联系最近的药店和医院。”
元之荞跟着李成来到城里,城里虽然没有村里水淹得那么严重,但很多地方也涨了积水,最深的地方甚至能到小腿肚。干净的墙角经常能见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或分散或聚集地蹲着,无一例外面庞脏兮,一对隐冒绿光的招子镶嵌其中,看人时格外锐利。
元之荞对上他们的眼神,不敢轻易把水壶拿出来,就怕被抢,而李成坐在元之荞旁边也十分警惕。
李成年纪并不大,刚成年不久,脸上还留着未褪去的婴儿肥,虽然皮肤被晒得黑黄,但仔细看去,样子仍旧稚嫩,更像是常年在街头巷尾兜售香烟报纸的小货郎。与之反差的是,他的行动果断敏捷,元之荞还注意到,李成有时能在她发现之前,就察觉到现场的异样。
牛车送到城里,二人就只能自己走了。这次他们要去的是一个老乡家,山俞虽然是新军管辖,但仍需提防军阀探子,所以李成和元之荞准备扮作乡下遭灾的兄妹,欲上门求助自家表姨。
元之荞被李成抹了一些灰在脸上,“不好意思啊之荞,你太白净了,不像是逃难来的。”
“没事,”元之荞主动把脸上的灰抹匀,“小成哥哥,从现在开始我就叫李荞吧,你叫我小荞,咱们伪装就伪装得像一些。”
“行,小荞,前面有水,哥哥背着你过去。”
李成敲开了一户卖粥面的人家,门口挂着“售罄”的牌子,周围有不少的流浪者盯着此处,就等这家店卖剩下的厨余。
见无人应答,李成又敲了一下门,“表姨,表姨你在家吗?”
李婶是他们的线人,但最近水患,难保基地的消息未能及时送达,“表姨……”
“行了行了,别敲了。”里面终于传出了人声,一个模样伶俐的妇人打开了半扇门,有些警惕地看向李成,随后又看向元之荞,最后才扫向周遭的人。
李成连忙出声,“表姨,是我呀李成,我家遭了水难,粮食都淹了,我爹让我带妹妹来你这讨点救命口粮。”
李婶这才看向李成,语气立刻变得熟稔了起来,“小成?哎呦,快进来,受苦了两个孩子。”
李婶关了门,开始与李成对暗号,确定没问题后,她立刻就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李成,“吴师傅今晚会带着面粉上门,对外我会称这些都是我买的救济粮,所以到时候你们离开,也要带一些走。”
李婶边说边走,将人带到了厨房,“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这几天我也会开门做生意,好掩盖你们使用厨房飘出的香气。”
李成打量起厨房,虽然是早点铺子,但李婶这里也有土灶烤炉,完全可以用来烤饼干,可谓基础设备一应俱全,“谢谢你李婶,准备得如此充分。”
“这算得上什么,要不是新军救了我儿子的命,我家如今也不会有这间铺面,”李婶说完,又带二人去住宿的地方,“屋子不够,简单收拾了一下,只空出了一间,到时候麻烦小成你和吴师傅住一间,我和小妹妹住一间,你看成吗?”
李婶看向李成,李成却看向元之荞,元之荞并不介意,点了点头。李婶这才发现,原来本次行动的重点,竟然是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放下行李,李成准备去后厨帮李婶劈柴,李婶家与其他城里人一样,用煤炭做饭,但煤比柴要贵,所以李婶买了不少木柴回来,用于替代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