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也跟着偷看,熟悉的人影坐岸边,经过的船工纷纷对他点头弯腰招呼,他呆坐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应。他面朝着船尾黄旗的方向,突然弯下了腰,将脸埋进手里。
看来十有八、九是元安。
“姐姐走吧,该回家吃饭了。”元之荞转身,拉着元知荷的衣袖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元知荷蓦地站住了脚,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元之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走向了元安。
此处经常有货船卸货,周遭都是光膀子的男人,女人极少出现。就算有女人路过,她们也会步履如飞,匆匆离开。
只见女人款款走到元安身边,安抚式地摸了摸元安的头,元安抬头看见了女人,一下便抱上了女人的腰,将头靠到了女人身上,接着没多久,他便搂着女人起身了。
看到元安向着她们躲藏的转角过来,元知荷顿时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往墙里靠了靠,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对方看到似的。而元知荷余光瞧见元之荞仍半边身子趴在外面看八卦,霎时吓到魂飞天外,急急将人拉了回来。
她不敢说话,元之荞倒十分淡然地说了一句,“小叔他们往前面的岔路口走了。”
元知荷听到,小心翼翼地往外伸了伸脖子,露出半只眼睛,确定没看见人后,才彻底放松了下来,“那真是小叔?”
“是,”这次换元之荞言之凿凿,元之荞重新拉上元知荷的衣袖,将人往家带,“你不好奇为什么之前小叔说到事故时,他只提堂哥,却不提同样殒命的小婶吗?喏,或许刚才就是答案。”
元知荷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她既有对小叔遭遇的难过,也有对小叔行为的愤怒,“走,我们回家。”
元之荞好奇,“回去告诉爸爸妈妈?”
元知荷抿了抿唇,并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荞荞下午还出来玩吗?今天只来了码头,哪也没去,本来我还想带你去集市呢。”
元之荞想了想,“下午去城门口。”如今城内安稳,警戒也不严厉,那么踩点的人完全可以选择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出。
两人到家时,元善和梁桦还没回来。元知荷去找元知茂,元之荞则将包里的牵牛花拿了出来,并找了一个玻璃瓶盛放,将花与瓶子一齐摆到了窗台上。
午饭时分,梁桦和元善才终于回来,梁桦没能顺利把东西送回钟家,还多带了一篮水果回来,问其原因,便是她与科莱丽·钟语言不通。
元善那边也不顺利,元珍同元安一样,虽然知道票是她亲自去求元善的,此事与元善无关,但她先是拿票将丈夫推向危险,后是自己溺水又将丈夫送向了死亡。所以元珍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也无法原谅自己。
巨大的自责让她失去了生的意志,即使孩子在身边哭喊不止她也无动于衷,甚至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她选择了将痛苦转移,选择怪到元善身上。
元善回家后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是大夫,能够医治人们身上的伤,但心上的伤,他又该怎么医治呢?
元善坐到餐桌,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满桌菜肴,没有一丝胃口。梁桦夹了一筷子元善爱吃的春笋,轻轻放到元善碗里,宽慰道:“时间会让一切过去的,我们现在也只能做好长兄长嫂分内的事,尽量帮助他们走出来,或者等待着他们走出来,你如此焦心也无用,只会熬坏了身体。”
元善也知是此道理,但他仍是愁云不展,闷闷吃饭。
元知荷本想帮元之荞问船的事情,但此刻的气氛过于压抑,若是提出,似乎有些不懂事,她便犹豫着,说了看见元安在外包养姨太太的事,想要用这个话题转换饭桌上的氛围。
元善听了,不过微顿一秒,便是长长的叹息。
而梁桦听了,只静静地看着元善,见元善没有对此表态,脸上便有些心事重重起来。元知荷见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登时十分自责。
只有元知茂依旧开朗,他追问着元知荷今早去哪玩了,元之荞见元知荷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元善与梁桦,一边斟酌着字句回答元知茂,生怕自己再说错话,惹来父母的不快。元之荞觉得元知荷这样太累了,便主动替元知荷回答。
元之荞与元知茂之间的平顺对话,让元善和梁桦逐渐抬头,这顿饭的气氛竟然在元之荞的作用下轻快了起来。
元之荞看元善恢复了一些状态,便别有深意地提了钟家游船的事情,暗示钟家或许有离开陵城避难的想法。她注意到元善有些不自然的小动作,知道元善开始有些上心了。
吃过午饭,元知茂提出想跟着她们一起去城门玩,元知荷拒绝了,“你的腿还没好呢。”
“我腿又没事,咱们走慢些就行了,而且城门那边远,平时连卖糖的伯伯都不往那凑,你们去我不放心,我得去保护你们。”
元知荷哼了一声,“什么不放心呀,你分明就是想出门玩,而且……”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元知茂,“你看起来都比我小呢,说什么保护,还不如我保护你……”
“哎呀,你就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嘛,从昨天到现在,我都快呆在家一天了,虎子他们来找我玩,我都没出去。”
元知荷仍然不同意,还故意表示她要去告诉元善,元知茂一听急了,“你”了半天,却想不到一件可以威胁元知荷的事,只好赌气地背过了身,凶道:“就算你不让我去,等明天爸爸上班,我也依旧会找机会溜出去,告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