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善将李然的手推了回去,“小然别急,或许都用不了这么多,”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五点,“小然你看这样行吗?你在我家一起吃晚饭,吃完以后我送你回家,再顺便去看你妹妹。”
李然低着头,有些犹豫,元善继续说:“因为你露了脸,若外面还有其他……”像是怕外人听见,元善顿了一下,主动将“探子”换作了“贼人”,“你一个人回去并不安全。”
听到这,李然终于点了点头,“好,”他轻声答应,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元大夫,那我现在快些去外面买点包子吧,平时都是我回去给妹妹做饭,今天自己在您家吃,回去怕晚了……”
“不用这么麻烦的,”元善拉住了想要出门的李然,“从家中匀出一些,你带回去就好。”他转头看向梁桦,示意她待会在上菜前记得分出一些饭食打包,梁桦点了点头,去厨房让帮嫂多准备一副碗筷了。
晚饭时分,所有人都兴致不高,就连平时总是乐呵着脸的元知茂,现在也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敌军来袭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不过是有的人深,有的人浅而已。
吃过晚饭,元善就去叫了一辆黄包车,出门前李然看着元之荞,表明自己明天不会去卖报,但他会去帮忙问问同伴,看是否有人没来。若是有,他便会再次来元家告诉元之荞,若是没有,那他明天便不会上门叨扰。
元知荷目送着元善与李然离开,心里充满了担忧,生怕爸爸这次出门也会遇到坏人,而梁桦此刻则更担心元知茂,之前听他差点受伤,她一直没空检查,现在空闲了,便立刻将人提进了屋子,仔细询问起来。
元善回来已过八点,梁桦一直在窗前等人,见元善进了屋,便急忙迎了上去。
两人开始商谈着元之荞今日所说之事,直到天光将明,他们卧房的灯才熄灭。
躺在床榻,元善心中装着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看来医馆只能继续休息了,陵城不能久待,他必须得尽快带着妻子儿女前往山俞。
山俞两年前就已被新军占领了,听说那里治理得十分安全,连洋人都没有一个,而且山俞是他外家,母亲虽然早已病故,但他与表弟的关系一直十分融洽,此行完全可以投靠到表弟家。
写信通知表弟太慢,所以元善准备天一亮就去发电报。山俞没有火车,只能坐船或者坐车前往,他也担心打起仗来不等人,坐车比坐船要快,车票最好提前买好。
接下来是医馆的留存问题,陵城是他家,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元氏医馆历经四代,不可能到他代,老屋和招牌都毁在了手里,所以房屋还得拜托人看护,等到天下重新太平了,他还要回来的。
最后一件大事,便是要通知亲戚朋友们尽快离开陵城避难,但此事不能太过明显,否则被暗处的探子知道,后果将不可设想。
躺在元善身边的梁桦也同样心事重重,她与元善商量好了要去婆母的山俞老家,婆母在她怀荞荞时就去世了,所以他们与山俞已有六年未联系,如今山俞成了什么样子、搬过去的生活又将怎样,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未知。
梁桦的心砰砰直跳,但她撇过头,看见元善的侧脸,又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只要有元善在,她的天地就不会塌,自己依靠着他,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梁桦心安了一瞬,开始思量明日要做的事情,有准备上路的粮食与行李,有家中器物的整理,还有不引人瞩目地将家中积蓄换成金子。
最后还要给娘家去信一封,她娘家在湖城,与元善结婚后,便几年才能回一次娘家,这次去山俞,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只怕是与娘家越来越远了。
两人没睡多久便起床了,元之荞醒得早,见元善与梁桦明显不同以往的动作,便知计划开始走上正轨了。
“爸爸,你今天要去坐诊吗?”
“今天不去,”元善刮干净胡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下大大的乌青,稍稍闭了闭眼,看来午休还是得眯一下,他转过头,换掉了脸上疲累的神情,带着轻松的样子,看向元之荞说:“今天爸爸有事要忙,所以医馆还是得关门,但你们得在家呆着,不要出门,知道了吗?”
“忙什么?”元之荞不答反问,仰头看着元善。
元善本欲不想说,但见询问的人是荞荞,便还是思忖了几秒,选择告知,“去给你在山俞的舅舅发电报,然后买去山俞车票,最后再告诉你小姑小叔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离开这里。”
元之荞眉头轻挑,“我们要和小叔、姑姑一起离开吗?不过坐车的话,好像不太合适欸。”
“为什么?”元善半蹲了下来,与元之荞平视。
元之荞有些差异,“爸爸不看报纸的吗?”她转过身去,从一旁堆放报纸的竹箱中,看似随意,但实则专门整理过的一打报纸中,抽出了几张,拿到元善眼前,“爸爸你看,敌军每次袭击攻城,都会用轰炸机炮轰车站、火车站,以及码头等地。”
“相较于码头的水路开阔,火车站和车站,一旦被摧毁行进道路,就等于被他们掐住了命脉,比如这里,”元之荞指着一处报道,念了出来,“铁轨炸毁,火车上的人全数被俘,”然后她翻开下一张,指着角落里的小幅面文字,继续念道:“道路两旁炸毁,巨石堵迭,车辆被迫停下,随后被寇军追击,全员死亡。”
元善呼吸急促,一把拿过了元之荞手上的报纸,快速又仔细地阅读起来,元之荞见他上心,便把其他的类似的报道一起搬了过来,放到自己坐的小板凳上,然后推到了元善脚边,“还有这些,”元之荞拍了拍面上的报纸,“爸爸好奇的话,可以一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