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能已经习惯了去判断——父母的出现总是没有好事的。
“帮你卖房子啊,告诉你了你肯定又说不要过来。”顾翠芬用脚踢了踢躺在沙发上的老头,对方移开了一点位置让她塞下了自己五尺臀围的屁股,她费劲地坐下来喘了一口气:“我们下午就去找了中介,说你这个房子现在价格不错,就这么一点儿面积居然可以卖到300万呢,你当初多少钱买的,不到100万吧。”
“我可没答应要卖房子。”苏盛开始尖叫:“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混账!”赤膊的老头从沙发上弹起来,用手指着女儿的鼻子:“你弟弟现在还关在里面,都大半年了啊,律师说可以争取提高赔偿额,换对方家属的谅解书就能少判几年,至少也争取个减刑,你真想看你弟弟在里面一直坐牢?还有没有点良心?”他身材瘦削,像一副渐渐干枯骨架上蒙着一层灰黄的皮肤,说话时咬牙切齿,太阳穴上的爆出青筋一直延伸到了头皮上。
“一提你儿子你就要跟人拼命?我也是你生的!我没良心?老家的房子还是我出钱买的,他出过一分钱吗?”
“他可是你弟弟。”母亲痛心疾首地在一旁帮腔说:“现在又要坐牢,卖掉你让他以后出了住哪?”
“那你让我以后住哪?!”苏盛差点跳起来:“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
四下突然安静,消失的声音,消失的温度和消失的呼吸,仿佛都被吞噬在这一片巨大的寂静里,苏盛只听得见被自己胸腔压出的气息轻轻擦过鼻道的声音。
良久过后,父亲低下眼,不再看她:“你是女孩子,总归以后是有自己的去处。”
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苏盛露出一丝薄凉的笑来,她在自己住了五年的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走了两步,仿佛是在思考又仿佛是在打量,然后抱住胳膊坚定地说:“我不卖。说到底,你们也没当过我是家人,就不用再提我有没有良心的事了,我今天就是个没良心狼心狗肺的人。要救苏强很简单,卖掉他的房子就好,哦对了,那所房子的钱好像也是我攒出来的。”
“你猪狗不如的东西!”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苏盛脸上,琯起在耳后的发丝海藻一般散开了半边,从额前滑下来挡住了视线。
“对,我就是猪狗不如。”苏盛重新抬起头来,披头散发地站在门边拉开了大门:“麻烦你们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没人想救你们的宝贝儿子,你们醒醒吧,他喝酒撞死了人,你们只想着要救他出来?”
父亲愣住了,他没想到现在耳光还解决不了问题。
“苏苏,妈求你了。”母亲向前走了两步,砰地一声跪在了苏盛的面前:“你从小就能干,比你弟弟有本事。你的房子没了还能再买,你弟现在坐牢,出来以后真的就靠一套房子过活了啊。就当我是求你了,好吗?”她朝地上咚咚咚地磕头:“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
苏盛没有伸手去拦,她流着眼泪,靠着墙壁慢慢地滑落到地上,用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奈地哭泣起来。世界突然宁静,那两个咄咄逼人的老人终于沉默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终将会得到想要的——
一如既往,他们总是有方式去从苏盛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
而苏盛所有曾经在这间房子里美好的,幻想的,展望的一切,都戛然而止。这一生,所有的在脑海中计划,向往,期待的,奔向自由的可能性,都即将戛然而止。
不吉利的灰色薄雾席卷了整座城市的上空,水汽在任何地方蔓延,浸透了这座城市的一切,潜入老黄身上每一寸衣衫的布料,出没于呼吸与汗液之间。回南天总是让人心烦意乱,可老黄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他在四十岁选择退休,离异,钱不如马云那么多但也实现了自由,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商人,目的就是让自己的下半辈子过得更加舒适。
所以他凡事要求一定是最好的,好的车,好的房子,以及好的女人。而现在,这个富有的退休商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心意的女人有一个并不那么让他舒适的原生家庭。
“介意我问个问题吗?”老黄在苏盛的沙发上坐下来,歪头看着她的父母,对方两个正抱着胳膊站立在离老黄最远的角落里,并且同时挺了挺胸。仿佛老黄才是这个领地的主人t,而自己是入侵者。
“你讲。”老头犹犹豫豫地说。
“你们女儿。”老黄指了指站在另一个墙角的苏盛:“值多少钱?”
“什么?”
“苏盛,站墙角脸都哭肿的那位,值多少?”
“这是什么话?你没必要这样说话。”苏建国不满地说:“你不是她的朋友吗,哪里有人会这样来说话呢?”
“我们讨论一下而已。”老黄咧开嘴,表示自己并不在乎对方的想法:“或者你告诉我,需要多少钱,可以彻底解决掉你们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顾翠芬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两根手指,还没开腔就被一边的苏建国打了回去。
“三百万。”苏父看了妻子一眼,转过头斩钉截铁地说。
苏盛在角落里翻了个白眼。
“哦,好的。”
“什么?”苏建国伸出了脖子使劲看着老黄,眼神里突然窜出了一点光亮。
“我说好的,不过我没有,有也不会给你们。”老黄怂了怂肩膀。
“那你问这个干啥?”苏建国明显有些生气。
“哎,我就是看看你们能有多不要脸。”他笑嘻嘻地说:“我宝贝得不行的女人,让你们欺负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