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远,还有一个来月就高考了,你好好发挥,别被其他人影响,等离开了这儿,我们就自由了。说好做一辈子的朋友,我们一起去更大的城市,更多的地方,以后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好吧?加油,九月份我们北京见,先去香山看枫叶吧!我等你。】
等写完了信,就好像把这两年按捺的情愫细密地融入到了字里行间里,心情有些雀跃,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谭一鸣把信纸小心翼翼折好,又规规整整地放进信封里,想了大半天封面要写什么,最后也只憋出来几个字——致好友:贺庭远。
周一起了个大早,谭一鸣揣好信纸,第一个推开了班级的门,本来打算偷偷塞进贺庭远的课桌的,可走到他的位置忽然觉得不对,桌子里空空荡荡的,居然一本书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
谭一鸣忐忑地回到座位上,把信封夹在书本里妥善保管好,等着班里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进门。可一直到早自习的铃声打响了,贺庭远的位置依旧空空,连个人影都没有。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一节课结束,谭一鸣终于忍不住,急匆匆跑到老师办公室,进门就直冲班主任的位置,慌忙问她:"老师,贺庭远怎么没来上课?他桌子怎么空了?"
班主任看了看他,面露尴尬:"我打算上课的时候跟你们讲的,贺庭远不参加高考了。"
"……什么?"
"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这不刚刚也会考完了,他就不来上课了。"
谭一鸣完全傻了:"为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他也不说……老师挽留了他很多次,他挺坚决的,就没办法了。"
"……"
谭一鸣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班级,一整天浑浑噩噩,等到了放学时间,他压根没有上晚自习的心思,直奔向贺庭远的住处。还好上次因为贺庭远崴脚,他送他回过一次家,门牌号他也记得,谭一鸣就匆忙赶到贺庭远家门口,可按了大半天的门铃都没有人理,直到对门的人像是下了班回来,看到他急迫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找这家人啊?"
谭一鸣赶忙点头:"对对,一个高中生,他就一个人住……"
"我知道,他早就搬走了,搬了快一个月了。"
"……什么?"
"之前来了几个人一直来找他,后来就搬走了,这房子贴公告卖了好久了,不过大家都嫌这儿晦气,没人买啦,"那人上下瞅了瞅谭一鸣,撇撇嘴说,"你来找他买房子吗?我好心提醒你,这家死过人,他妈你应该听过吧?就三年前拉着人跳楼那个……"
那人后来说的话谭一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除了学校和这个地方,居然没有任何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他忽然就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居然少得可怜。
"谭一鸣,谢谢你。"
那一刻他才突然明白,那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竟是贺庭远对自己最后的诀别。
他第一次看到那个人展颜轻笑,却原来是最后一次。
很多年后谭一鸣就想,也许那就是报应。那栋冷冰冰的房子里,那个人孤零零地过了三年,自己明明那么舍不得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疼过他一次,明明反反复复在梦里拥抱了那么多次的人,在阳光下却连直视那双眼睛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啊……真的是活该的,活该自己后来糟了报应,遇到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他在一步步沦陷到地狱中的时候,才真正知晓了那个人当年在绝境中的绝望有多深,可越是明白,就越知道当初自己所谓的真心有多廉价又可笑。
他唯一真正热爱过的人,却从来没有因为他感受过一次被爱的滋味,他后来就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因为能爱的时候不敢爱,所以在往后的漫漫时光里,他也就失去了爱上任何一个人的资格,他终于也成了孤家寡人,在极致的暗夜中独自回想那些美好的记忆,却恍若隔世。
可终究,命运待他还是不薄,他终归在无尽的夜色中寻到了一处灯塔,尽管冷夜漫漫,可只是偶尔抬头朝那点光亮看上一眼,所有的苦痛和悲伤都会稍微消弭一些,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他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奢求,也不会再做任何不着边际的美梦,他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待在黑暗里,就这么永远待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可还是没想到,忽然有一天,那光芒居然会坠落下来。
"以后有我惯着你,回得去的。"
坠落下来,似乎触手可及。
可又或许,仍是一场自作多情的梦,仍旧遥不可期。
谭一鸣正心思恍惚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赶紧整了整衣服,走过去开门,一直给他送饭的小保姆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对他说:"早上好谭先生,唐助交代的人到了,是您的助理,正在楼下会客室等您呢。"
谭一鸣忙道:"我马上洗漱一下,稍等。"
小保姆却摇摇头:"唐助特意吩咐,让您吃了早饭再见,"说着就从旁边拉过餐车,笑眯眯地说,"您先吃饭,不着急见人。"
"呃……那就让人那么等着也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早餐很重要哦,要好好吃饭。"
"哦,哦……好的。"
谭一鸣面对这些人总是束手束脚的,也分不清到底谁是主子,听话得很。他乖乖洗漱完,又乖乖把饭吃了,一口不敢剩下,然后就被小保姆领着,七扭八拐地又走了半天,总算到了会客室的门口。
"人就在里面,您先见着,有任何需求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