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拖着莫名沉重的身子站起来,又倒到床上去。“洵声。”有个人重重扣响了汤洵声屋子的门。“你进来吧。”汤洵声想都不想,就认出了那个声音是他徒弟阿末的。“这么放肆啊,直呼师父的名字?”汤洵声轻咳一声,拿起床头旁的茶壶倒了杯茶。“有什么事?”汤洵声惺忪的睡眼颇有几分迷惑人的韵味。女药师把目光瞥过一边,说:“你怎么从南泯国离开了?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那边吗?”汤洵声蓦地弯下腰,把满上的那杯茶递到女药师嘴边,眉眼弯弯,嘴角略带笑意道:“喝吗。”女药师浅浅地抿了一口,故作镇定道:“你回话。”夜色昏暗,屋子里并没有点灯,还好对方看不见她烧红的耳根和微红的脸颊。“我想我的阿末了,回来瞧一瞧,不好吗?”汤洵声把茶杯放回桌子上,继而燃起了灯盏。阿末:“……”汤洵声看着她泛红的面颊,笑了笑,道:“不恨我吗?”“曾经是特别恨。”女药师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为什么还救我?”“只是忽然后面有一天发现,其实你也很孤独。”·汤洵声算是个制药天才,四五岁时便自己鼓捣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用来恶作剧。生性活泼顽皮的他仗着自己在制药方面的天赋,成了众多同龄人内心极为崇拜的“小头头”。有一天,小汤洵声研究新药时不小心配出了奇奇怪怪的毒,让他一下子说不了话,行动变得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般缓慢。平时奉他如皇帝,主动亲近他的少年们知道了他的变化,一改曾经对他的态度。少年们忘记了小汤洵声曾经为他们制药作弄欺负他们的坏人,只觉得这个在他们父母口中得尽赞扬的人终于从他的神坛中摔了下来。少年们拿起泥巴往他的脸上扔,用石子朝他的脸上砸。小汤洵声想说很多话,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里兜满了眼泪与委屈。他用砸在自己身上的石子在地上划字。泥土、石子砸得他浑身脏兮兮的,少年们觉得砸烦了才渐渐离开。角落里只剩下小汤洵声一个人默默地一只手擦着不断流下来的泪水,另一只手划着刚劲有力的字。“可是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你们啊,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小姑娘念着少年在地上划的字,问:“你在写什么?”小汤洵声抬起头,盯着她看了良久。“你是哑巴么?”小姑娘掏出一条白色的手绢,帮他擦干净脏兮兮的脸,再帮他拍走身上的尘土与杂物,轻轻地说:“那你跟着我吧,我会制毒哦,跟着我就不害怕别人欺负你了。”小姑娘在暮霭沉沉的的天空下牵起少年的手。那一年,阿末八岁,汤洵声十四岁。小汤洵声在小姑娘的小屋子住了三个月。小姑娘父母很早便不在了,只剩她一个人住在荒山里,当时他们住的屋子也是后面一直住的那些。“你的爹娘会找你吗?”坐在屋子上的阿末晃着小腿,咬着包子问道。小汤洵声摇了摇头。“你的爹娘也不在了吗?”小姑娘又问,嘴巴里塞着包子鼓鼓的。少年愣了一下,迟疑了会,点点头。“没事,我们以后就有伴了。”小姑娘笑了笑,酒窝甜甜的,眼中闪着星星。实际上少年的爹娘一直都在,只是他们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怎么关心过他。他们希望他饱读诗书,未来为官一方。但这不是少年想要的。因为沉迷于研究药,小汤洵声的爹娘见到他带一次药材回来就打一次,每天对他进行言语上的攻击和辱骂,抱怨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孩子,纵使这个孩子在其他人家爹娘眼里是个制药天才。只不过是他们把没实现的理想强加在自己身上,自己就像工具一样,小汤洵声想。宫既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油菜花田里,他心头猛地一惊,不知道自己昏迷是多长时间了。一个白衣女子轻飘飘地走过来,带着白色的薄面纱,声音细细的:“这几年过得可好?”宫既明道:“你是谁?”“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白衣女子直截了当道,“你知道贾国的第十军现在在哪么?”“你问这个做什么?”宫既明目中含着警惕道,“不是在与南泯军交战时全军战死了么?”“你真觉得是战死了?”“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的。”宫既明没有耐心地说。“他们被段子芳控制了,用毒。已经失了神志。”白衣女子说,“十五万人,被藏在南泯军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