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宫恍恍惚惚,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时间仓促,奴才这就去知会各宫娘娘还有亲王。”“朕办家宴,干他们何事?”李立不满地指责蟾宫,“以前怎么办的,现在就怎么办。”李立登基以来从未办过家宴,可他非说办过。蟾宫颤颤巍巍,“奴才愚笨,还请陛下明示。”“我、你、络儿,我们三个人才叫家宴,”李立看蟾宫的眼神愈发嫌弃,“朕瞧你老了谁都不记得。”蟾宫委屈极了,他早想到了就是不敢确认,陛下怎么如今这么毒舌了?“愣着作甚,快去!”李立一道一道检查着太监们送上来的菜肴。他拉着蟾宫,硬要他坐在自己身边。“整条的烤羊腿全是你的,今日朕不与你抢。”李立像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将美味珍馐尽数堆在蟾宫面前。蟾宫不敢动筷,忙不迭地给李立磕头,眼中尽是惶恐,“奴才谢、谢陛下恩典。”李立的脸僵了一下,恢复笑意,“记得吃斯文些。”蟾宫脸羞得通红,像是记起了某些不忍直视的回忆,闷闷地辩解,“奴才哪有——”李立继续摆弄碗碟,他将一碟捏成小兔子造型的奶糕放到桌子对面,“络儿最爱吃这个了,一边吃还一边哭着说把小兔子吞掉了,希望小兔子半夜不要来找他。”李立好笑地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问蟾宫,“络儿呢,他怎么还没有来?”“嵩王殿下他——”蟾宫踟躇着说道,“他数次顶撞冒犯陛下,十日前已经被您贬至蜀地了,现在应该还在去往蜀地的路上。”另一盘李络爱吃的桂花酥在李立手中摔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李立如梦初醒,“朕忘了,朕才将络儿赶走了。”“陛下。”蟾宫担忧地喊了一声。李立端起酒一饮而下,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委屈巴巴地哽咽起来,“他走了也不和朕说一声。”明明是一个双手沾满无数鲜血的暴虐帝王,却哭得像书香门第里早慧的少年,在学堂里挨了先生的板子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放肆地哭一场,露出孩子脾性。蟾宫深受感染,跟着抹了会眼泪,他“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急切道:“嵩王殿下还未走远,殿下可派人将他追回来啊。您与嵩王殿下自小感情深厚,他不会真的埋怨您的。求您了,陛下,让嵩王殿下回来吧。”让您回来吧!自李立从边关死里逃生归来后,蟾宫觉得李立就像变了一个人,残酷又冷漠,暴虐又疯魔,可明明十四殿下李立是多么温柔的人啊。蟾宫渐渐的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和李立说话,他学会了低眉顺眼,学会了小心谨慎,学会了君心似海不可随意揣摩,他也从后宫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成了如今的首领太监,位高权重。可是蟾宫,从来想效忠的只有一人——十四皇子李立。皇位上的这个人,和十四殿下长得一模一样,但他是谁?蟾宫大着胆子,他的身躯仍然趴伏,眼睛却不再只盯着地面,祈求的目光锁住李立,“陛下,别再走远了,别让奴才跟不上您啊。”李立长长的睫羽扇了一下,像是被蟾宫大大触动到了,他郑重其事地将蟾宫双手扶起,整个人不计形象地蹲在蟾宫身边,像孩童间互相交换秘密似的,悄悄说道:“朕不会让络儿真的去蜀地的。”蟾宫喜不自胜,“陛下果然心疼嵩——”还未等蟾宫表达完心中喜悦,李立紧接着说,“朕要杀了络儿。”蟾宫脸色刷白,强行挤出一丝松快,“陛下寻奴才开心呢。”“真的真的。”李立握住蟾宫的手,满脸真诚,“朕已经派了杀手截杀络儿,这件事朕只告诉你,你要为朕保守秘密。”蟾宫不住地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知是害怕的还是气愤的,他艰难地将手从李立手中挣脱出来,撑在地上倒退两步,大声哭诉:“我受不了了,别让我在这里!我受不了了,别让我在这里了!”他甚至忘了自称奴才。蟾宫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然后侍卫逮住,拖了下去。李立按着额角的穴位,喊来另一名太监,让他给自己斟满酒杯。“蟾宫忤逆犯上,已被朕处死,从今往后你来代替他的职位。”小太监又惊又喜,忙磕头谢恩。李立坐在地上,单膝曲起,他随意地将端着酒杯的手搁在膝头,瞥了一眼满桌的残羹冷炙。怪可惜的。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总该找人作陪吧。“替朕把宁王叫来。”小太监唯唯诺诺地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