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将下半句同阳信讲出,而是唇角微扬,温和却带着野心。
阳信只看这笑,便知晓一切,于是放下心来,感慨自己终究小看了陛下。
她的弟弟从来都是这样自信的天骄。
——
他不记得过了多久时间,又看了多少歌舞。
金浆美酒,玉卮摇摇。
甘蔗所酿出的清甜绕于口舌,酒气真丝般轻轻缠上他的思绪,少年双眸微阖,在朦胧中倦意地撑起下巴。
熏香扰扰,琴声悠悠。
许久未有的松弛正拉着他,走进一场微醺。刘彻睫羽虚掩,眼前似轻纱落覆,不见真切,故而灵魂神游,周遭迷离。
仿若恍然间撞上一盘珠翠,进而宝玉摔落、碎裂清脆,才使远方云雾前听得一声余音袅袅,黄莺出谷。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山间林野,幽潭清泉。
他要走近,去找黄莺的来处。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她在哪儿?
酒杯倾倒,一瞬清明,他望入一片阑珊灯火,烛光幽弱,美人在兮。她们手指翻舞,琴弦颤动;她们笑意嫣然,声动梁尘。
他站起身。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他听得见这里有一道天籁的声音。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①。”
终于,万花丛的蝴蝶寻到角落盛开的野花。
他们中间隔了一株烛火的幼苗。
摇曳的火光将那一身青色衣裳的女子挡在后面,桃羞杏让的容颜隐隐绰绰地藏匿其中。
她似乎唱得入神,没有感受到炙热的目光,也没有听到什么其他的声响。
淡雅的少女吟唱依旧,快乐而又满足地徜徉于歌声。她在这首用来称颂君王的歌曲里唱出了另一种意味,不只是诚挚的祝福。
此时酒气已经散了干净。
刘彻有一瞬间在想,她或许很适合去唱卫风。
嫮目宜笑,蛾眉曼只②。
珠圆玉润的嗓音依旧牵上他的神魂,少年许是又醉在了高山。
——
卫子夫刚刚下场,公主身边的李姑姑便来拉住她的双手,一边欣喜若狂地对自己连道三声好,一边扯着自己往更衣的房间快步走去。
“不行,这一件太素了。”
李姑姑嫌弃地扔掉其他婢女拿来的衣服,又在另一边挑挑拣拣,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行。好不容易看中几样,又在她身边比了比,随后又扔到了一旁。
卫子夫有些懵,略微局促地拽起李姑姑的衣袖。
其实她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但是这未免太过震惊,她不敢肯定,也不敢多加幻想。
李姑姑好像挑到了心仪的衣裳,这才满脸堆笑地对她说:“好子夫,不愧是姑姑我挑上的美人儿。”
“争气,你可太给我们争气了。”她推着她到里间,又招呼人卸下她的首饰。
“公主和我都以为此次要无功而返呢,”李姑姑说着又是兴奋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一下仿佛点醒了还在发懵的人,卫子夫美眸微瞪,不敢相信:“姑姑,您是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