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丽华的面上都是疲惫,看见病房里父亲的背影,他明明听见自己来了,却连头都不回,她又怕又怨。
“爸……”钟丽华对着老人的背影讷讷地开口,“我今天加班呢,刚刚还在饭局上陪一个很重要的客人,您一个电话,我还是要过来。”
“嗯,”爷爷依然不回头,一双老枭似的眼睛盯着病床上的钟远航,盯得小孙子发怵,“儿子病了不见你来,老子一通电话你倒是踩了风火轮了,我该说你无情呢,还是该说你孝顺呢?”
“爸!”钟丽华压抑又恼火地唤自己又敬又畏的顶头家长。
秘书很识趣,默默将一杯温水放在钟远航的床头,有些心疼地看了小孩儿一眼,退出了病房,带上了门。
“过来吧,”爷爷把随身带着的手杖往地上不轻不重地一杵,“先来看看你儿子。”
钟丽华终于走过来了,她匆匆看了钟远航一眼,带着浓烈中餐酒局气味的手在钟远航的额头上重重一抚,立马收了回去。
钟远航甚至来不及躲开,就被母亲这双蓄着美丽长指甲的冷手摸了头,在他原本就没褪完的麻药作用下,让他产生想要呕吐的冲动。
“这不是好好的,也不烧啊?”母亲草草摸过,便不再看自己的孩子,一屁股砸在旁边的沙发上。
“哼!发烧?你连孩子得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爷爷又问,“崔东风呢?”
崔东风,是钟远航的父亲,也是钟家的倒插门儿女婿。
“谁知道呢?哪个小妖精床上吧?”钟丽华嫌恶地拿出手机,泄愤一样,把按键按得噼啪作响。
又是一记手杖重重杵地的声音,爷爷严厉地目光瞪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钟丽华那一下几乎要拿不住手机,慌忙收起自己的怨气,二郎腿也不敢再翘,登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条件反射的乖顺,“我……我说错话了,爸爸你别在意。”
“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你不为儿子考虑,也为自己破烂一样的人生考虑考虑吧!”
爷爷的话刚说完,病房的门又一阵开合,钟远航的父亲也姗姗的来了。
崔东风没有钟丽华的底气,一进门就对着岳父大人点头哈腰地寒暄,不要钱的好听话一筐一筐往外倒,但他昔日一表人才的外貌已经被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和酒色财气熏染得不成样子,吉利话也就油腻了十成十,纵然老爷子浸淫官场商界多年,也被这低段位的酸腐臭气搞得皱了眉头,一丝好脸色也无。
崔东风捧了半天臭脚,见满屋子里没一个人搭腔,倒也识趣地收了嘴,转而去看病床上不随自己姓的儿子,情真意切地心疼,眼圈子说红就红,说话间就要掉眼泪。
这幅样子,让人很难将下午多次挂断班主任电话,连家都不怎么回了的男人,和面前这个已经落泪的慈父联系起来。
钟远航更想吐了。
“好了!”爷爷不耐烦再看这个道貌岸然的女婿演戏,出声喝止,“该你的时候你不中用,这时候演什么戏?”
崔东风竟然也不羞臊,他在这个家里,已经挨惯了这样的羞辱,转而自然地站到老婆旁边,还不忘惺惺作态地按自己的眼角。
“今天这事儿,你们俩不用给我交代,成年人了,出去死在外头,我顶天了也就能给两位置办八宝山上的风水宝地,但我今天得给孩子讨个说法。”
钟丽华和崔东风听了前半句,刚放下点儿心,寻思着老爷子也就是像以往一样训斥他们几句,但一听后半句,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钟丽华脾气毛躁,忍不住先狡辩起来。
“爸你听我说,这事儿真不赖我啊,我撑着这个家,又当爸又当妈的,钱也要我挣,孩子也要我管,崔东风说是出去做生意,一分钱也不往家里拿,天天出去鬼混,还偷拿我的钱,我真是没办法时时刻刻顾着小航啊!”
“怎么能这么说话啊?”崔东风这下也不得不开口,“你怎么就一个人顾着家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个月能挣多少!那点儿钱连家用都填不满,你还不是靠着咱爸每个月拿钱吗?你自己那点儿工资全花自己身上了好吗?再说了,我做生意也不容易,生意哪有不亏本的?此一时彼一时,我拿点儿钱怎么就叫偷拿你的钱了啊?那叫夫妻共同财产!”
“闭嘴!”老爷子一声吼,两个斗得像鹌鹑似的冤家才住了嘴。
钟远航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去看父母的嘴脸。
“我今天来的路上,改了遗嘱。”钟远航听见爷爷平静又悲哀地叹气。
钟丽华惊惧凄切:“爸!”
崔东风慌乱哀求:“爸!”
“我的所有财产,以后都转成信托基金,丽华,你那一份信托不会动,但是所有不动产都不归你了。崔东风,”
“哎!爸!”父亲谄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讨好。
“东三巷子里,你买了间小院子?”爷爷揶揄地问。
“这……怎么……爸,爸,你听我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我是……我是帮合伙人!”崔东风乱了方寸,油嘴滑舌也变不出成形的借口。
“哦?帮合伙人?什么合伙人?怎么帮?往床上帮?!”爷爷毫不留情,语带讥讽,“我司法出身,没有证据的话,不会说,至于你们两个要拿着这个证据去打官司离婚,还是要继续在这段婚姻里面苟且,我老爷子管不着,但你们最好尽自己作为父母的责任,到远航读完大学为限,你们要是再做出这样没担当没脸皮的事情,所有的不动产和投资,我都会直接留给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