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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2页)

他知道她不单是为了说出口的原因而落泪,只是紧紧抱住她。装行李的包丢在地上。他道:“没事的。”

“生日快乐。”她一边哭,一边想给他露个笑脸。抬起头来,却泪流满脸。

“谢谢你。”他抬起眼睛。隐约也有泪光,却强忍住微笑了起来,牵着她的手,道:“你看今天的月亮很好,我们要不要再走一会儿。散散步。”

她抬头,泪光把月色晕开了,是在纸上洇开的水彩,倒更显的诗意朦胧了。叶春彦拿纸巾给她擦脸,嘟囔道:“你应该没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吧。”知道是故意逗她,为了让他高兴,她也笑了一下。

她一路送他到大门口,路灯下他的影子纤细修长。她低头盯着看,小心别踩上去。她道:“上一次你在路灯下对我说再见,我想的是,我一定要让你为我快乐。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她眨眨眼,泪已经干了,睫毛还是湿的。

叶春彦道:“那我们也是在重复,好像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

”不一样,我们从起点终点,我们画了一个完整的圆。我会重复去爱,不会放弃的,我会再让你为了我微笑的。”

“这不难,现在就可以。”他低头笑了一下,挥手向她告别,“再见。”

他上车走了,因为印象里较深的一次告别,他绕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了。所以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目送着车开走,又觉得很傻气。他故意早就忘了这种事。

没想到车绕了一圈,真的开了回来。他拉开车门,探出头对她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不会。别这么咒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发生,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他把手垫在头顶,怕撞到车门,“这次是真的走了,保重。”

她是笑着和他挥手告别的,车一开走,扭头就哭着回去。很短的一段路,她却走了很久,尽往没有路灯照到的暗处去走。一步一步,回忆着过去今日的挣扎与牺牲,得意与屈辱。

她的人生也曾有许多变数。如果大学时一退让,按照父亲的意思嫁了人,门当户对,现在大概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公司的事也多半放下了,整日烦恼丈夫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就算哭闹着回娘家,父亲也顶多两手一摊,说没办法,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到时候叶春彦会做什么呢?大概依旧在开着他的咖啡馆,这个时间正要准备关门。就算遥遥在街上遇到了。他看她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富贵太太,推荐最贵的一款饮料,加价卖给她。她呢?顶多是对着他的脸一晃神,又不得不告诫自己,已婚女人了,胡思乱想什么?四点钟孩子要放学了。

她还是恨着他的,恨里有爱,爱里有恨。人生最豁达的是满不在乎。她做不到,因为每一步路都是自己选的,宁愿往绝路上走,也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她猜他也有些怨自己的,因为终究他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爱上。

其实这样也好。她擦干眼泪笑了。

她到底是高人一等。尽管让其他人去享受俗世幸福吧。结婚,生育,房贷,一两个纪念日,偶尔的拌嘴,小小的吵闹,偶尔应付家里,买一两件礼物,高兴大半年。

她过不了这样的生活。物质上的享受太多了,便在精神上近于纯粹。他们就是镜子的里与外,一方流血了,另一方也不能幸免。他爱过再多的人,也不会像为她那样,痛彻心扉。她能归顺所有人,也到底不能让他低头。多少怨气,多少不甘,多少难分难舍。这才是真正的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脸上的泪痕干了,她抬起头,摆出往日镇定面容,若无其事回家。新雇的保姆还有些怕她,小心翼翼道:“杜小姐,刚才有你的电话。”

“好的。我一会儿处理。”她矜持点点头。

明天还要开会。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处理。先前的三四项决议下达了,还等着反馈。留给她的伤感也是间隙。她偷偷把拟好的讣告保存起来,写得不错,以后总是会用上的。

几天后杜守拙就能起身了,知道叶春彦走了,他也很惊讶,完全弄不清他们的感情。杜守拙道:“就真的这么让他走了?现在你妹妹也不在。家里有点冷清了。”

杜秋道:“不想留下的人,强留也没用。他早晚会回来的。现在这样也好,这个家原本只有我和你,现在又回到这样。走吧,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为什么我们在重复中打转,却不觉得厌倦?我想,因为每一次重复中都有新的期待。

流浪猫很期待见到我,我很期待见到爸爸。

入夏的时候,杜秋又收到了林怀孝的邮件,与上一封邮件正好隔了两年。这次内容却简短许多:

“你能收到这封邮件,说明我已经完蛋了。有兴趣的话,欢迎来参加我的葬礼。可以来安慰一下白医生,或者来监督一下,她有没有把我的骨灰冲到马桶里。”

杜秋关掉电脑,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将信将疑,总觉得像是林怀孝的恶作剧。他再不正经,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或许他只是寂寞了,想找了不容拒绝的理由见她一面。这样宽慰着自己,可收拾行李时,她还是带着全套的黑衣服。

飞机一落地,直奔白医生的房子,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家里烤饼干。杜秋顿时松了一口气,确信是恶作剧,问道:“林怀孝呢?”

“你没收到他通知吗?他死了。”白医生把饼干拿出来,道:“这饼干是给葬礼上的客人,你要不先尝尝味道?”

他们对死亡的态度很淡然,原因是林怀孝生前还是颇受了一番折磨。新西兰的气候再宜人,他发病时还是大口咳血。没什么特别的遗言要留给家里,他只是在最后时刻,道:“这样开开心心挺好的。”

他开了一家小超市,雇了几个当地人经营。最后一段时间找乐子,就喜欢白拿自己店里的饮料喝。他每天去散步,风雨无阻。有一天被人发现倒在地上,先叫了救护车。等白医生赶到时,已经宣告死亡,他们问她需要不要牧师。

林怀孝活着的时候受够了折腾,死后也就不折腾活人了。葬礼办得很朴素。他还特意在生前留下口信,家里有酒和汽水,可以一边拿着喝,一边参加葬礼。再坟前说死者坏话也不要紧,他本人就是无神论者。

白医生也不知道请了多少人来。名单其实是死者定的。他给群发邮件定时,只要人活着,就会定期取消再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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