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辞缓缓做了个口型:“避子汤,快去。”
陈太医亲自熬药去了,他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真的是最坏的那一种,方才他见许迦叶言谈自若,还以为不至于此,唉,这般可怜,又这般隐忍,岂是长久之相啊。
“你的衣服放在哪儿?”李砚辞轻声问道,按照许迦叶的指示取来了干净的衣服,探进被中将她裹住,把她放在床的角落坐好,换了一床褥子。
许迦叶在被子里咕涌着,与亵裤做斗争,突然有些想笑,于是便笑了。
李砚辞见她表情倒错,只觉得被兜头头浇了一盆凉水,汤药被端来,他害怕刺激到许迦叶,不敢直言这是什么药,略带哽咽地道:“是治病的药。”
他将许迦叶搂在怀里哄着她喝下,一勺勺地把药喂给她。
见许迦叶蹙着眉将药吞咽了下去,李砚辞的泪水缓缓自脸颊滑落,许迦叶的身体已承受不住任何意外,依书中所言,即便没有到最后那一步,只要进去了,便有可能……谢凌恒在房中待了将近两刻钟。
许迦叶见李砚辞的眼泪差点儿落在碗里,从他手中接过了碗,仰头将药一饮而尽,无语地瞥了李砚辞一眼,怎么哭得没完没了?
“等我一小会儿。”李砚辞用被子包着许迦叶,轻柔地将她平放在床上,为她掖了掖被角,用眼神示意太医随他一同出去。
过了半晌,李砚辞孤身一人回来了,将一罐药膏递给许迦叶。
许迦叶接过后有些愣神:“臣没有受伤。”
许迦叶望向李砚辞,见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想到他先前的反应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脑海中一道闷雷炸响,又回想起了被李砚辞的臆想症支配的恐惧。
她冷静的神情一寸寸崩裂,劈头把药膏砸向了李砚辞:“我没有……你发什么癫?”
李砚辞没有闪躲,脸上被砸出了一道血痕,药膏落在了他的怀里,他垂眸敛去了眸间悲痛的神色:“迦叶,上了药就不疼了。”
她那里一片狼藉、红得厉害,他方才帮她擦拭的时候,她都快疼得背过气去了,不上药怎么行?
许迦叶险些气笑了,李砚辞从来都听不懂人话,突然间,她想到了他喂她喝药时那有些怪异的神情:“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李砚辞默然,他缓缓坐到了床沿上,将药膏放在了许迦叶的枕边,抬手想要抚一抚她的鬓发。
许迦叶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冷声道:“陛下若是眼睛有恙、脑中有疾就抓紧时间去治,也不知你还要趁我不备给我灌什么东西,我不想再看到你。”
“迦叶……”
“滚!”许迦叶眼睛都气红了,恨不得一刀把李砚辞捅死,她最恨别人让她吃她根本就不需要的药。
李砚辞见许迦叶浑身都在发颤,一时间心如刀割,低低地道:“你多骂我几句吧。”
压抑了这么久,她终于愿意发泄出来了,李砚辞叹了一声,轻柔地握住了许迦叶的手,准备将其塞进被子里放好。
“我说了,我不想看到你,滚!听不懂吗?”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迁就她的模样,难道发疯的是她吗?许迦叶反手抓住李砚辞的手腕,狠狠咬了上去,见了血仍不罢休,几乎要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血肉。
李砚辞害怕伤到她的牙齿,竭力放松肌肉,他用另一只手臂将许迦叶抱了起来,拢在怀中,轻轻拍抚她的脊背。
许迦叶松开嘴,抬眼看向他,口中满是血腥,眼神隐隐有些癫狂:“有病的是你!我即便真的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李砚辞已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许迦叶温和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怎样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的痛苦,看到她这副模样,他连呼吸都觉得痛彻心扉。
李砚辞默默垂泪,将一把短刀塞进了许迦叶手里。
等刘采隔着门帘听到动静,冒着被治罪的风险冲进来时,李砚辞已经快要被捅死在当场了,目睹这一幕,刘采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许迦叶连捅了许多刀,只觉得那股团聚在胸口堵得她发疼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她淡淡瞥了大惊失色的刘采一眼,把被子挡在身前,用最后的力气把失血昏迷的李砚辞推得滚落在了地上,瘫倒在床,闭目微微喘息。
刘采惊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扑上去查看李砚辞的状况,见他只是昏迷了过去,提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些许。
刺王杀驾对其他人来说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要做的应当是立刻唤人过来将其缉拿归案,等陛下清醒后再做处置,可许迦叶是陛下的心尖尖,他要是敢如此行事,陛下醒来之后第一个处置的人一定是他。
刘采害怕李砚辞到时候责怪他冲撞了许迦叶,甚至不敢叫别人进来,拉门外的陈太医做壮丁,两人一起把李砚辞抬了出去,当时抬谢凌恒用的藤椅刚好派上了用场。
刘采命底下的人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把李砚辞抬进去安置在了床上,陈太医连忙为他包扎止血,又灌了几碗药下去。
刘采问道:“陛下何时才能醒来?”
陈太医低声道:“不好说。”
刘采长叹了一声:“这边有我看顾,我会遣人去请别的太医过来。你快点儿过去照看督主,要是不够尽心,等陛下醒来了,你就仔细自己的小命吧,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他担心陈太医认为许迦叶把陛下捅成筛子以后会失势,从而拜高踩低,哪怕是为了不受牵连,他也得提点一下。
陈太医连连应声,出了客房,去见许迦叶正被人搀扶着往西侧的厢房走,衣裳倒穿戴得整齐,只鬓发还有些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