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卖你的房子!要不就要逼你捐肾!”吴芳的手劲此时大得惊人,她朝儿子喊完。葛尔康已经抄起手旁的杯子朝吴芳砸来,杯子碎在她脚下,“一天天的就不安停,非得要烦死我逼死我是吧?要肾没有,谁想捐谁捐!卖房子?那是我的房子,谁也别想动。”“房本上写的谁姓名?”葛画看着被儿子那一杯子吓到的吴芳,“谁姓名?”她加重了语气。“写娘老子的也是我的!”尔康朝葛画吼着,被二姐这一瞥又吓得不敢对视,扭头戴上耳机后将鼠标摔得噼啪作响。“二姐?”背着大书包的紫薇不知道怎么办。“妈,我有七万块。除去下学期我和紫薇的生活费和房租,我能拿出五万。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赚大钱,我今年大一,还在读书。说出去,我不怕丢家里脸:读高中到现在,我没花你们一分,为了我爸,我把打工攒的都拿出来。”她看着尔康,再看向母亲,“你想想自己的将来吧,哪天你要是病了,他能怎么对你?”她掰开吴芳抓在拉杆上的手指,母女两个人指节的较量发出骨头的脆响,葛画赢了,“这些天我会每天去看爸,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救我爸,而是样样都顺着那畜生,你以后老了病了,我和紫薇不会管的。”隔壁家的狗听到动静又叫了起来,也有几个邻居听到动静探头看着葛天宝家。葛画拖着箱子拉着紫薇的手走出家门。“姐,咱们真这么走了?”“不走怎么能怎么样?让她自己想清楚。爸要是没救,我俩不着家,她能指望葛尔康什么?”葛画拉着妹妹走了会儿,忽然听到身后家里传来的大哭,“都走了算了,逼死我得了。”“老二,你这是做啥呢?”邻居张叔在家门口问葛画。“叔,没事,我妈和尔康想不开,不愿意卖房子救我爸。我和紫薇就不想待这个家了。”葛画苦笑了声。张叔脸上掠过震惊,“这……咋这样呢。救人……救人要紧啊,你妈太护儿子了。”葛画点点头,“走了,叔。”拉着紫薇继续往前,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咕噜噜地响声。“姐,你这么一说人家都知道了。”“就是要人知道,妈越要脸,我越要把这张破面皮撕下来。”包括去学校请假,给亲戚打电话,去找村支书,葛画都抱着一个想法:即便办不成,也得闹大。“紫薇,妈最怕哪几样你知道吗?从没哪天像今晚,腊月里的家变得诡寂一片。晚上飘落的小雪在院子里房檐下铺了一层,也落在葛天宝那辆蓝色的小货车上。今晚的葛天宝在医院吃了什么?吴芳不方便天天送饭,因为葛天宝说他吃病号饭就行,不用那么麻烦。让她照顾家里。厨房冷锅冷灶,没有紫薇来热。连个人声都没有,只有葛尔康拍打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她从没期待三个女儿出息,顺利长大成人嫁个好人家,有心的话多帮衬下家里就心满意足。她一直对儿子抱有期望,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要不回乡考个铁饭碗,要不外出找份好工作。当打笃定尔康不是那块读书材料后才和丈夫下定了决心在本市买房:再不济,男孩子总好找份工作,有套房,买辆车,守着他们夫妻住同个市就行。三个女儿的未来从来不在她的考虑里。如同在娘家被忽视的自己,吴芳默认三姐妹嫁人钱赚钱给家里,或者肩负起家务活。嫁人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都是这条路,偏偏老二不走了。她发现自己从来不认识、也没想好好认识过葛画。她喜欢吃素,不喜欢被人叫“知画”,挨打时从来不哭,和丈夫打过一场架,把近五十的大男人揍在一边哭。她自己脸肿了大半个月才完全消除淤青,却一滴泪都没留。她在想什么?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吴芳走到了葛画的房间。这间屋子她从来不用操心收拾,葛画不在家一直由紫薇保持着整洁。偶尔紫薇会偷偷溜进这个房间,留宿在葛画床上。刚进一月,紫薇就将葛画的房间又彻底打扫擦拭了一遍。拆洗床单这些活儿她干着格外带劲,趁着天晴满满晒了一栏杆。葛画只回来住了一夜。吴芳坐在葛画的旧书桌前,看着她还留在写字台的旧书本卷子。紫薇这一年也爱在这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