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亲戚们的考虑,人命关天,如果治好了葛天宝,这家儿子和女儿之间的芥蒂已经深了。但以后当家的还是葛尔康,现在帮着女儿出头是找儿子的不痛快。要不幸治不好,回头这家人有气没处撒时,亲戚们会首当其冲。葛画直接敲了村支书葛天凤的门,说了来意后老狐狸问,“你爸妈知道不?同意不?”谁家让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儿出面搞这么大的动静?然后借口要考虑考虑,再作决定。葛画还是太天真了。葛村的人情世故比她想得还要势利庸俗。和紫薇在葛村中学办请假手续时也出了难题,一般学校只准请两个月而非一学期,紫薇必须要在假满两个月后回校。被问到为什么要请这么久时,葛画对教务主任说,“不带着妹妹在身边,我怕她被家里嫁了换彩礼。”全校十来年成绩最出色的学生恳求着老师们,“我一定亲自教好紫薇,让她中考考出好成绩。”校领导犹豫再三,还是要学生家长亲自来办理才能通融。即便请假两个月也是如此。一个女孩,首先是家长的,其次是家庭的,轮到自己用脚投票时天罗地网扑面而来,亲友,社会,学校,都成了每个网眼四周的结。她联系亲友、学校的消息也不过半天就被传到吴芳耳中。等葛画带着紫薇回家时,吴芳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你以为自己读个大学就能耐了?”吴芳当然没有拉清单,将一个发黄的小笔记本扔个葛画,里面还夹杂着好些张借据。葛画从自己家翻新房子那时看起,发现那时的欠债尚有两万元没还清。买新房的贷款每月是三千多元。借条基本都是葛尔康打工出事后产生的,七七八八加起来有十余万。“也就是说,老四的高利贷压根不是几万块,而是十几万?”葛画不敢相信。吴芳将家里的银行卡都拿出,“密码可以告诉你,你自己去查。”横竖就剩下两万块,“房子要是卖了,还了贷款,借了咱家钱的人也都会上门,治病后落手头的也不会剩下什么。”怪不得吴芳死活不愿意卖房,借钱的是大爷,真就穷下去,债务还能拖拉些年。真卖了,债主都会闻风而动。葛画看着桌上那对欠据借条欲哭无泪,“所以,你铁了心要卖紫薇?”坐在一旁的紫薇抓紧了她的衣服。“那你说有什么法子?你不想办法去弄钱?”吴芳这段时间也被逼到精神衰弱,“房子说什么都不能卖。”几年的时间很快,老四过了二十就要相亲了。“还有个法子,”葛画将笔记本合上,“老四给爸捐肾,也就花十来万。”“不行!”吴芳的方法就是:不买房,老四不捐肾,在紫薇嫁人和葛画自己想办法中二选一。葛画笑了声,“老四呢?”尔康在屋里戴着耳机打游戏,根本不知道外面沉重的商量。“妈,老四就算娶到了老婆,你落下个什么?忙着带孙子?哦,还要赚钱赚到七老八十养着他全家吧?反正我爸以后做不了重活了,你也要照顾我爸。”葛画站起来在屋子里随意走着,“我丑话说前面,要不卖房,要不老四捐肾,否则我以后不认这个家。”“我也是!”紫薇跟了小声的一句,“我不嫁,你要本事把我塞回肚子!”“你爸的命呢?你们就这么狠心?”吴芳逼问。“要我爸命的人是你,妈。”葛画拉开隔壁房间的门,正翘着脚打游戏的葛尔康都懒得看她们一眼,沉浸在屏幕中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妈,你算笔账,是救我爸的命,还是给这个废物儿子供房子供孙子当老妈子,顺带,没了两个女儿。”吴芳被逼得满脸通红,忽然捂住嘴,发出绝望的一声哭喊,“我能有什么法子?我难道不想救你爸吗?”“我爸并不想回家等死,他想活的。”葛画看着无动于衷、依然打游戏都的老四,和哭得无望的妈妈,“您晚上和老四谈谈,他不愿意捐肾,咱们必须卖房子救人还债。”“你上哪儿?”吴芳见葛画拖出墙角的行李箱。“您想明白了再联系我。这几天我带紫薇上外头住。您成天带着相亲的人回家打量她,她害怕,我也担心。”葛画说完,示意紫薇去拿自己的包。吴芳却上前拦住她,死死抓住行李箱,“你这是要做什么?要村里人看笑话?老四,你快出来给我拦住她们。”葛尔康不耐烦地摘下耳机砸桌上,“你一回家就闹腾啥?”他骂的是葛画。“她要走就让她走呗,反正她现在牛x了,这家她处处看不惯。”尔康坐下,又准备戴耳机再打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