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寒摊了下手,意思是她走不了窄门。连柜门都没走出。不是她不想做男子项目,只是一想还有无数为了热爱的项目流汗的女孩,松寒觉得自己此时不做点什么不应该。道德感过强的人容易圣母,松寒这两年的圣母病好转了些,但尚未根除:她对女性天然的好感和共情依然流淌在血管中。因为今天有些发烧头晕,今天她只在公司待半天。下班后转了两道地铁在e大附近下车,想到下周就是母亲陆梦非的生日,松寒便去了地铁站旁的商业综合体区。四五家购物中心坐落在环形地下广场外,松寒先坐在广场石凳上吃全家买的七折三明治。春节母亲给了她一笔压岁钱,数字够得上她一年的生活费。松寒知道,她还是担心女儿住在外面吃住得不舒服。将压岁钱存了后,她依然过着简朴日子,这是从小被陆梦非熏陶的习惯。也许是在包里被压坏了,装着火腿生菜和鸡蛋的三明治切口干巴巴的,松寒捡起掉落的生菜叶子送进嘴里。悠哉悠哉在春风里吃着午餐,随意看着广场里偶尔穿梭的人。她穿着米驼色大衣,头发披下,头顶压着打眼的柠檬黄圆顶帽。这时有个迈着小内八走得脸蛋儿颤颠的小男孩走近,指着松寒的帽子笑,含着口水发出奶兮兮的笑声。这孩子也带着顶圆顶帽,怪不得注意到了松寒。“你的帽子也很好看呢。”松寒咬了口三明治,边嚼边对孩子笑。小男孩呼呼一笑,跑向左侧去找家长,松寒顺着他跑动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牵着孩子手的是isabel。她的长发已经剪成了干净的斜刘海短发,脸比松寒印象中略胖,身材几乎没变化,连穿衣风格也还保持着男友风。灰色卫衣外裹着宽大羽绒服,牛仔裤下踩着跑鞋,一身带娃带得简练的妈妈气质。她看到松寒时,本来晴朗的气色忽然愣住,随即笑得舒朗,“松寒?”擦了下嘴角,松寒站起来,“宋老师。”她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isabel和她儿子。“今天阳光好,我又没课,带孩子出来晒晒太阳。”isabel给小男孩套上了腰部的牵引绳,走近松寒后打量了下,“你真长大了不少。”松寒最近两年颇为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参加她的婚礼。本来两个人间没什么事,是松寒自己滴滴答答在心里念叨了好几年没全部放下,最后也只能发出那通强装敞亮的祝贺信息。小孩围着妈妈和松寒开始自娱自乐地疯跑起来,不时抬头看着两个大人的反应。松寒拿着没吃完的东西,“因为我不小了嘛。”芥蒂的质地如果是水做的就好了,它可以悄无声息地蒸发在日头下。松寒的芥蒂构成物是后悔和羞耻感,它们的体积被七年的时间冲刷,但留下了斑斓的色彩。所以她此时面对isabel时还是有些紧张,“您的婚礼……抱歉我那时不方便。”“支教对吧,还资助了一个辍学的女孩离家出走。”松寒这档子事已经传遍了朋友圈,连isabel都知道了。她笑的时候和课堂上一样有智慧的光泽,“不愧是你。”这句话从她口齿里倏然清晰地逸出,松寒听得牙关轻轻一嗑,心里释然了一半。不愧是你,才敢和老师告白。不愧是你,才会帮人家出走。这才是成年人的世情练达,一句话就消释了松寒的耿耿于怀。isabel坐在松寒对面的石凳上,眼睛时而盯着孩子,时而看着松寒,“这孩子现在一岁两个月,好动,喜欢漂亮物件。”她笑着看松寒的帽子,“很配你。”再随意聊了几句松寒的学习,isabel看了下表,“抱歉松寒,我得带他回去吃饭了,要不饿极了他可不管在哪儿就会大哭。”她起身和松寒道别,“有空咱们喝咖啡,听你聊聊支教的事。”笑容拿捏得让人惊叹,没有老师的威严,也没有闺蜜的亲昵,更没有古怪情愫带来的不适。松寒在她离开后还品味着那恰到好处的笑容。人可以大方从容到使别人如此舒适,在isabel这个成年人面前,松寒还是个孩子。好有意思,她念念不忘的告白失败,被isabel轻轻一抹,只剩下几笔少年时的莽撞回音了。松寒不再觉得羞耻,她喜欢过isabel,对方只是把她当学生。她告白过,对方委婉的拒绝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扭扭捏捏地在过往里捉迷藏真没劲。松寒觉得过去的自己好可笑。那么对于葛画,自己的距离感处理得就差远了。她没拉开两个人,似乎也不是拉近。倒像被胡乱缠上了好些根麻线,只是好在没剪没乱。可是葛画,是怎样把她的注意力和同情心就吸过去了呢?松寒婆婆妈妈地嘱咐葛画如何敷药脸上不会留疤,偷偷摸摸地在路上翻出那张猪头脸看了好几眼,战战兢兢地又一次将fanfactory取出,想到小九的嘲笑后再慌慌忙忙地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