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朝的大将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早已听成熟人的掌事大太监。“来,义弟!”陛下举杯相邀,他们情同手足,厉敬璋称呼他为皇兄,也还礼道:“皇兄,请!”干了一杯,厉敬璋落座,又抬头看了一眼周士宁,发现周士宁也在偷偷打量他。“义弟,难得你竟会凑这样的热闹。”厉敬璋双手抱拳,道:“来看看太子殿下。”此言一出,各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的大臣心里立时明白,相因心里也沉下几分。这是特意为钟离述解围来了。只是,钟离述前脚才在贵妃宫里闹了一通,厉敬璋后脚就到了,这么快的讯息是谁传出去的?今日满宫女眷只有一个人未曾出现,难道是她?厉敬璋身为大将军能从容不迫,可他的副将,脾气就火爆多了。再加上跟着厉敬璋立了许多战功,更是看周士宁这样的人不入眼。那副将程桂喝了口酒,压低声音对厉敬璋道:“贼眉鼠眼,一个阉人,不过尔尔。”厉敬璋苦笑一声,呷了口酒,不置可否。正巧周士宁走下来亲自为厉敬璋布菜,程桂也要求周士宁为他布菜。周士宁一顿,程桂讥讽道:“怎么,我不配?还是太监给跟杆子就往上爬,不做那伺候人的玩意儿?”周士宁依旧是一副笑脸,道:“哪里的话,我给您添上菜就是了。周士宁面不改色,伺候完又回到陛下身边,道:“上次太子病重,诸位大臣到太子府中探望,听说太子病中读书也甚为用功,对于朝堂之事颇有见解。”众人的目光跟着周士宁绕到了大将军身上,又随着他接下来的话绕回到太子身上。上次怕是有人提前教他的,此次百官都坐在下面,看他能如何应付。果然,陛下望着钟离述,道:“既如此,朕今日倒要考考你。”相因忙道:“太子身子见不得风,若是长久在冷案上书写,怕是寒气侵体,请容许另为太子辟一间房。”周士宁早料到她有这一招,便道:“那太子便随我来吧。”一干侍宦都等在外面,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少顷,陛下派人送来了三道考题。相因一见便急出一头汗来,且不说这上面的国家大事已是堆积了好久,稍不注意便会触了陛下的逆鳞,而且语义晦涩难懂,眼前的傻钟离述估计连看都看不懂。相因正在发愁,一旁从府中随侍而来的老仆默不作声拿过了纸笔。相因一瞧,白发长眉,不是东方阔是谁。东方阔冲着相因一挑眉,洋洋得意中又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相因也默不作声地歪头点了点,心道藏得好深呐。东方阔马上动笔写应对方案,旁征博引,应对自如。钟离述再一张张地抄好,相因一看,怪不得陛下要三请了,谁能得东方阔,谁便能得天下的传言也不是说着玩儿的。便这样每写好一张,便呈出去一张。陛下一看,大喜,人人传阅,无不赞叹。周士宁又道:“陛下,看来太子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不如陛下亲自去瞧瞧?”陛下略一思索,道:“好!朕这便去与太子好好商量这对敌之策。”厉敬璋把盏站起,道:“陛下,不急,且再为太子康复喝了这杯。”趁这空当,早有人把消息传了过去。相因一听皇上要来,深知瞒不住了。此刻在宫中,可不比在自己府上,恐怕早有眼睛耳朵埋在墙后了。她只得对来人道:“太子总要先喝完了药,这喝药是半刻耽误不得的。”来人不敢拿主意,前去禀报周士宁,周士宁定神想了一会儿,还是一挥拂尘,让人去备药。戌时越来越近了,只要拖得过去,就能过关。相因已是急得一脸汗,东方阔也是有心无力。等来人把药呈上,钟离述接过药,仰头就喝,反倒把自己呛了一口,咳得双颊通红。陈相因无奈取出手帕,替他擦干净脸颊,边哄道:“慢点,别一口干了呀。”“哦。”钟离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东方阔看着日影,与戌时还差一点点了,可偏偏又像一年那样漫长,药喝得越慢越苦,周士宁也已来催了三遍了。相因顾不得什么,只拉住叫苦的钟离述,目不转睛地盯着日晷上的阴影。“皇上驾到——”随着太监那一声长长的禀告,日影堪堪与桌角对齐,相因见钟离述深深眨了几下眼睛,清醒过来。陛下转过屏风,钟离述也正好站起,对着父皇拜了下去。父子对谈一番,陛下见钟离述不但可以引经据典,而且凡事颇有自己的见解,哪里有半分大太监说的痴呆状,不禁抚掌大笑:“吾儿风神俊朗,又颇具才学,朕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