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秦地主有时还会跟他说话呢。只要他好好干活,或许有一天他也能跟秦有贵一样被秦地主当成儿子吧。
秦镇邪往家走时,忽然听到了凄惨的狗叫声。他立刻躲到了一棵大枣树后。不远处,秦有贵牵着那条大黑狗,指挥着几个佃农抓狗。
“那边还有一只!”
“快点!过来狗崽子!”
几只小狗都被抓到了,它们是土黄色的,身上的绒毛软乎乎的。秦镇邪马上捂住了黑猫的嘴:“别出声。秦有贵喜欢牵着那条大黑狗找土狗斗,村里很多狗都被它咬死了。”
黑狗不耐烦地刨着土,呜呜地咆哮着。那条死了的大黄狗站在自己的幼崽面前,紧张地朝黑狗怒吼着。
秦有贵骂道:“那老母狗害我昨晚做了一宿噩梦,今天老子就让它看看什么叫报应!”
黑猫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呜声,那些小狗的遭遇让它紧张起来了。秦镇邪说:“我不能出去,他们有五个人,一条狗。”
就算能打赢,结果也会很麻烦,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插手。
黑猫叫得越发急了,秦镇邪却不为所动。少年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无情。他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也没有一丝焦急,或者任何其他情感,就像一直以来那样。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倒映着即将上演的惨剧,犹如流云掠过逝水,秋叶掠过大地。与此同时,秦有贵拎起一只小狗的后颈,像丢骨头似的扔了出去:“大将军,上!”
一道黑影窜了出去,精准地咬中小狗的脖子。鲜血染红了黑狗的白牙,小狗的腿无力地抖动着,剩下几只小狗恐惧地低吼着,拼命挣扎着,却被那几个佃农牢牢踩在地上。大黄狗围着自己的幼崽团团直转,焦急地叫唤着,发疯般撕咬着秦有贵的手。可它太弱了,它伤不了人。
第二只,第三只,黄狗无力而痛苦地哀嚎着,黑猫也跟着呜呜咆哮。秦镇邪旁观着这一切,忽然,他愣住了。
它在哭。两条清澈的泪水从它眼角滑落,秦镇邪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干的。他不会哭,被孙氏打时不会哭,被村里人用石头砸时不会哭,被秦有贵从坡上推下去摔破了头也不会哭,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哭也不会笑,没有喜也没有怒。
所以,他觉得秦家人那么对他确实是有理由的,他身体里藏着不像人的无情跟冷酷。可现在,这条狗,这畜生居然哭了。秦镇邪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自己连畜生也不如啊。
在秦有贵抓向最后一只小狗时,秦镇邪捡起一块石头,精准地打中了秦有贵的手。几乎同时,黄狗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身形暴涨,朝大黑狗扑了过去!大黑狗惊叫一声,撒腿就跑,秦有贵急道:“大将军,你去哪?妈的,谁打老子!”他眼睛一转,就看到了枣树后伸出来的柴枝。
秦镇邪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秦有贵的怒吼。
“是他!给我追!”
他哪里追得上秦镇邪?秦有贵在山上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了一阵,气呼呼地回去了。等到月上西头,秦镇邪才从一棵大樟树上下来。黑猫蹲在他脚边,仰头喵喵叫着。秦镇邪看了它好一会,说:“接下来几天我可能没法给你带花生了。”
这件事还不至于让他被赶出家门,但被关上十天半个月却很有可能。上次他对秦有贵动手还是七年前,孙氏咆哮着冲了过来,揪着他的脑袋往墙上猛撞,最后把他扔进屋里关了整整三天,一滴水都没给。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反抗秦有贵了。
虽说回家的前景很惨淡,秦镇邪的心情却不算差。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为什么脑子抽了想自找麻烦,只是觉得好像该那么做。风吹动了他手腕上的莲花坠,秦镇邪想,要是那骗子老道在,或许还会觉得欣慰呢。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中,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秦镇邪大步走在田埂上,忽然,他脚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移开脚一看,土黄色的毛茸茸的一团,脑袋上血肉模糊,脖子不正常地扭着。不是被咬死的,一定是被人抓着后腿狠狠地甩在地上,一下、两下——非常痛苦地死去的。
他呆呆地望着那具尸体,说不上什么心情,只是突然间觉得手脚发凉,骨头发冷,心脏也像停了一瞬。
那条小狗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