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楚躺在床上,望着床边的朱楹楹和嬴政,却露出个笑来。
“哭丧着脸做什么?楹楹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朱楹楹眼中氤氲,她见过他的意气风发,所以,看着他而今卧床虚弱之态,心中越发煎熬。
嬴子楚喃喃自语,似在回忆往昔。
“当年,在赵国时,我有国归不得,说是贵为王子,身却下贱,失意质子,备受欺凌。吕不韦找到我后,厚礼以待,那时候他献上很多舞女,一群人中,我一眼就看上了你。楹楹,你可知为何?”
朱楹楹道:“妾身生来貌美,陛下当然会喜欢。”
嬴子楚却摇头,“貌美虽是事实,却非缘由。”他眼眸带笑,“因为一群舞女中,就你最恣意张扬,边笑边跳,那时候我就在想,世间竟还有这样开心灿烂的人,不似我,潦倒凄苦,郁郁寡欢。我羡慕你,想留你在身边。有你作伴后,日子果然明媚许多,是我人生中难得的肆意时光。”
朱楹楹心中一紧,对嬴子楚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她并非赵姬。
想想看,赵姬也很冤屈,被她这么一缕幽魂占据身躯,夺走夫君、儿子,以及富贵无双的命数。
嬴子楚命不久矣,可他无法真正见到他所怀念的人。
朱楹楹默然不语。
嬴子楚拉过她的手,道:“可是,这些年过去,宫中岁月,磋磨得你脸上再也不见往日轻快。那些欢乐虽浅薄,却当真令人怀念。楹楹,跟了我,你可曾后悔过?”
朱楹楹见嬴子楚眼神殷切,心中难过,哑声道:“从未后悔。大王一直善待我,在我心中,是个很好的夫君。宫中是非虽磋磨,有你和政儿,我也从未觉得有何苦楚。”
嬴子楚欣慰点头,目光转向嬴政,拉着他的手,“一晃眼,政儿都长这么高了。唉,十三岁……老天为何不肯再多给我几年,我走后,你才十三,往后的日子,如何是好。”
嬴政道:“父王莫要胡说,御医说过,只要好好保养,您会好起来。”
嬴子楚咳嗽几声,摇头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我母妃不受宠,因此我小时候遭受宫人苛待,落下病根,前些年就感觉身体损耗得厉害,总怕时间不够,就越发不敢停下来。既然争了这个王位,总得对得起君主之责。可惜父王有心无力,此生壮志未酬。你定要奋六世之余烈,一展大秦宏图。以后……大秦的江山,就靠你了,政儿。”
嬴政听此,立刻跪下,“父王……”
嬴子楚继续道:“我的父王,也就是你祖父,秦孝文王,膝下儿女众多。当年我和吕不韦用尽心机手段,才夺得王位。可手足相残,着实悲痛,非我所愿。因此,我继位后,并不想要太多儿子。本来我一心培养成蟜,想传位给他,可惜那孩子不争气,品行也被楚姬教得不成样子。”
嬴子楚叹气,望向嬴政,“可是政儿,再怎么样,他都是你弟弟。我死后,你就是秦国下一任君王。父王只求你一件事。”
嬴政道:“儿臣不敢,请父王下旨,儿臣必定谨遵。”他知道嬴子楚所为何事。
嬴子楚紧紧抓住嬴政的手,“我已将成蟜封为长安君,封地长安,你放他走。这辈子,只要成蟜没有做对不起秦国之事,哪怕日后犯下些错事,你都得顾念手足之情,留他一命。政儿,若今日是成蟜继位,我也会要求他如此。父亲对你们的心,别无二样啊。”
长安君,一切企盼,尽在称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