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来到小朝堂,见江黛青正蹲下身,摸着张成云的腕脉,奇道:“原来是他!”随即冷笑:“他这是怎么了?报应吗?”
江黛青闻言变色,怒道:“你说什么!”
梅言何曾见她这般疾言厉色对自己,顿时愣住。
看向梅言身后太医们,江黛青便知他要示范,正好警示:“为人医者,当对病患一视同仁。”怕梅言在同僚面前下不来,放缓了语气,低声问:“师父没教你吗?”
梅言脸色有些莫测,垂下的长睫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我只是”梅言语气中满是怅然:“无法原谅他对你做过的一切!”
江黛青没有看他,只是说:“这不是你误人性命的借口”
梅言登时反唇相讥:“误人性命?你在和谁说话?你以为起死回骸的梅仙称号是凭我这张脸得来的吗?”深吸一口气,上步前来为张成云诊脉。
江黛青一言难尽地退了开去。不说旁的,小医仙之所以得了个梅仙的称号,除了因他工擅梅花之外,和他秀雅的外貌也脱不了关系吧?况且他这话,既是夸了自己医术传神,又夸了自己容貌,叫她甚感无语。
殿中一时分外寂静,见到浊泪从张成云眼角淌下,梅言便知,他将一切都听在了耳中。放下芥蒂,如果这是江黛青所希望的,他便可以放下。
梅言自己摸过了脉象,又唤太医院众人上前一一摸脉。新帝看张成云俨然成了众人的教材,心急如焚,扯着梅言的衣袖问道:“老师究竟怎样?”
“稍安勿躁。”
梅言不羁,也不行宫廷礼仪,只安然眉目,略显冷酷地直视着新帝,叫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新帝此时才发现他按着自己紧抓着他的手,似有不妥,慌忙放手,恭敬道声“失礼”。
看新帝温和守礼,梅言脸泛笑意,轻声安慰道:“不是大事。”
风流梅言,看得新帝只觉脸上发热。江黛青走来对他道:“昌儿别怕,张阁老年纪大了”后面的话,看了看梅言,知他要考教太医们的医术,也不好说自己的见识,便道:“难免有些痛痒”眼下也只能说到这般地步。
解释因缘结亲缘
新帝左看看梅言,右看看江黛青,有他俩在,似乎也不必过分忧虑,这才稍微有了些耐性。然而,张成云和江黛青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心理上的支柱。朝政虽有嵇元、嵇丰两位皇叔辅佐,但他俩一个只说让他放手去做,另一个则干脆什么都不理会,说不为难是假的,不过是硬着头皮当这个皇帝罢了。幸而有张成云在旁,以三朝阁老的经验保驾护航,还有江黛青指点的治国纲领和她送来的实干人才相助。眼见张成云倒下,新帝对江黛青的依赖难免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不由自主地,他从后面悄悄地拉住了江黛青垂下的手掌。
梅言稍稍侧目,暂未发作。
江黛青回眸,见新帝愁眉不展,眼眶泛红,不觉心软。转身面对他,仔细地看了看。将另一只手覆上他头顶,抬首微笑:“昌儿比我都高了”
江黛青说得温柔,新帝更加难忍泪意,下意识抱住了她哽咽起来,叫她失笑。
“还这么爱哭?倒和楚明姬是一对儿爱哭鬼!”
新帝闻言尴尬地放开了她,自己偷偷拭泪。任云走来两步,将自己一方素帕默默递给了他。
缓过来这股劲儿,新帝才红着脸低声央告江黛青:“婶婶快别打趣我了万一让人听到又该传出不好听的话了”
江黛青无奈一笑:“你是皇帝啊你还怕不好听的话?”爱怜地看着新帝道:“皇帝是普天下最难做的人了。无论是做到什么程度,都会有不好的事迹被放大被流传。”
叹息一声,江黛青幽幽道:“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再暴虐的帝王也有好的地方,只是世人们总希望有一个神圣的人来带领百姓走向富强,因而过于苛责上位者。”扶着他的肩膀,她说:“昌儿,你做不到让每个百姓都爱戴的,也没有人能做到。功过是非,留给那些好事者去评说吧。”
“你只要做你觉得对的,问心无愧就好。”江黛青坦然道:“即便你没能成为一个好皇帝,没能流芳万世,你依然是我们的至亲啊!血,毕竟浓于水”
新帝长舒一口气,才意识到继位以来,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压抑着自己。心情复杂地看向正听着梅言教导太医们的江黛青,思量着到底是她,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逞强,却又举重若轻地令自己释怀。
对旁人的依赖,不过是怕光凭自己做得不够好。江黛青深知。
张成云没有大碍,不过是老了,气血化生得慢了,所以有些气滞血瘀而已。梅言给太医们讲过了自己的处方,便将他的后续治疗交给了他们。见那边江黛青还在和新帝喁喁细语着,便走过去问:“回吗?”
显然,江黛青正事已完,点头道:“嗯,回吧。”
两人告退,只剩任云陪伴新帝计议新政。新帝与他对视一眼,相顾失笑。任云建议道:“要不,把阁老的学生,楚大学士宣进宫?”
新帝思量片刻,果断道:“宣!”
离宫的路上,江黛青看梅言一直打量自己,怪道:“你做什么?”
“你方才和陛下嘀咕什么呢?”
“哦!”江黛青笑道:“这不是在逗他开心吗?顺便问一问他的姻缘。”
梅言阴阳道:“他的姻缘你倒上心!”被江黛青张嘴怼了回去:“我坏他姻缘,因而挨打的时候,你也挺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