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尘埃在白金色的光辉中轻轻地漂浮着,落在沾了泪水的长睫上。以芙怔怔地发着呆,过了一会儿转过脸,“他没死吗?”秦遂愣了一下,“没死。”她的额上涔涔落汗,从苍白的肌肤上滚下去,沁入干裂的嘴唇。以芙一把抓住林献玉的手,喘声问道,“他没死吗?”林献玉懵懵地朝秦遂瞥了过去,见对方冲自己摇摇头,遂压下心里面的不安,便温柔地回答道,“他是还活着。”以芙出了一会儿神,强忍住下半身麻木酸胀的疼痛,在一众人的搀扶下慢慢地直起身子,“他活着……我要杀了他……”里面的声音透过滴答滴答的水声传出去,已经有人去煎药进来,毕恭毕敬的端上前。以芙眨了眨眼,一口气将药喝下去。日暮时分,产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声。……七日后,新帝登基,年幼的平儿是被秦遂抱着祭拜社稷、接受朝拜的。自从褚洲喝下鸩酒身亡后,大权落入宦臣秦遂手中。百姓嘛,从来都是浑浑噩噩的,他们不在乎自己的主子是谁、又要对着何人朝拜,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好了嘛。柳树在水榭边纤然而立,细嫩的柳条偶尔从淙淙流水中擦过,飞溅起一片晶莹,宛如朱玉坠落。北国的暮春总是来得晚些,还带着深冬的肃杀。林献玉支开了身边地下人,紧紧握住身边妇人的手。那小妇人的脸颊还是雪色苍白,见她低头抿唇,千万心事浮于颊上酒窝。林献玉一时间也是默然,拍拍她的手道,“出去了好好养着身子。”以芙点头致谢。秦遂已经打点好了一切,那个千娇百媚的婕妤、与兄长绯闻不断的皇妃早就在七日前难产离世。她如今不再是秦楼楚馆里的伎子,不再是假意惺惺的褚婕妤,还是做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沈雀。她带着面纱,柔软的身子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折倒。盼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略有几分心急地从车辇里抬头,“娘娘体弱,还是快上车吧。”此时南风肆起,殿里的一阵呛鼻子烟火味直冲门面,一面铜板状的黄色值钱从里飘来,慢慢随着火光泯灭。飞寒匆忙走出,欲把以芙扶上车。飞寒低头,“奴婢跟娘娘走。”她来得匆匆,身上还有一些油纸香火味。以芙蹙眉,“你身上沾了什么味儿?”众人怔怔相视,不置一词。今儿个是皇帝登基的日子,也是……也是褚洲死后的头七天,是他“返魂”的日子,飞寒定是烧香去了。那日生产时秦遂骗她褚洲还活着,她硬生生地从榻上爬起,恨意可见一斑,所有人都讪讪着,不敢提。“想必她见妹妹即将迁家,定是去佛堂里拜了拜菩萨,好保佑路上安生。”林献玉看她这么一副迷迷糊糊的状态,打个哈哈敷衍了过去,“妹妹上车吧。”众人提心吊胆的,见小妇人款款走向车马边,正要把心吞到肚儿里,见不远之处奔来一个瘦小的奴才,“娘娘!娘娘!”是小满。以芙皱眉,在场的人也皱眉。她们这些奴才不是以芙的心腹就是皇后的心腹,多多少少懂点事儿。就只有一个小满蒙在鼓里,在太尉死后,也只有他真心实意地掉过眼泪。“奴才在偏殿里找到个东西!”以芙抿唇,沉目看向他手里淡黄色的绢布。她于迷惘游走的神思里抽身,静静看着小满把东西呈上来。林献玉瞥了一眼,心中暗道不好。柔软的丝绸如水般在眼中展开,淡淡的墨印上甚至飘散着一股雪松香,上面写满了无数个名字——以秦打头儿的名字,有男,有女。几人心下有了猜测,这大概是给以芙肚里孩子作的名儿了。“我见太尉把这东西四方叠着,想来是珍重的玩意儿。”小满觑着她的脸色,小小翼翼地开口,“是太尉吃酒那天写的。”他这么说,以芙就想起来了。那日她有意无意地引。诱姜凌入殿,褚洲撒气跑了。更深露重时分,她在偏殿找到他,见他喝酒消愁,何时写了这么个东西?他分明口口声声地骂着肚里孩子孽障,何故给他起名儿?以芙耻于褚洲这种表里不一的行径,心里面不免又被刺了一下。她极累,不想深陷于过往云烟,只称那是个不重要的物件儿,淡淡地步入车内。她身子尚未恢复,便临时在京城里安置了一家住宅。褚洲给的千两黄金和无数当铺她都没要,一切花销都由她所得月俸所出。车里酣睡着襁褓婴儿,盼山满心欢喜地把孩子捧上去,自然而然地换了称谓,“姐姐快瞧瞧小郎君,这模样俊的!”以芙别过眼,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