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洲看着她红红的鼻尖、包着泪水的眼睛,突然叹了一声气,“让你的奴才来吧。”“娘娘别为这种人折了身段!”盼山三两步走上去,接过以芙手里的杯子稳稳当当地递到褚洲的唇边。褚洲没什么犹豫地叼住杯沿,仰头吞下汁液。他喝得着急、喝得迅速,尖锐的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褚洲把空了的酒杯吐在地上,看见她的双手搭在笨重的肚子上,怔怔地朝着这边发呆。褚洲咽下喉咙里的血腥,笑她傻。“我在城东安置了两座宅院,地契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儿。定鼎门大街上的两排铺子也过户到你名下了,在里面的广济钱庄给你存了银票,够你这辈子挥霍着花了。”以芙的下巴上挂着一串湿哒哒的眼泪。“我知道宋璞玉和他夫人是假婚。”褚洲的视线落在她小腹,又仓促地移开,“宋璞玉处事不够圆滑,官场上难免得罪人。你拿了这钱,日后活得容易些。”褚洲看着她掉金豆豆,语气不似寻常地突然软了一下,“别忘了我。”甬道里渡来一阵风。她的裙子被风吹起一层层涟漪,像是一朵桃花瓣儿徐徐绽开。褚洲觉得她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只不过颜色比喜服淡了些。他压下腹中绞痛,“走出去就别回头了。”死人的样子不好看,怕惊了她。以芙呆呆地被盼山牵到外面。狱中的风扑过来,一点点地把她脸颊上的泪珠子撕扯下来。她清醒了几分。盼山一直在问她怎么了。她的心空空的,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四面八方都透着风。以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摸摸盼山的脸,“傻丫头,我这是开心啊。”她忍辱负重多天,不就是为了报仇吗。是褚洲羞辱她的父母,是褚洲杀了杨嬷嬷,是褚洲胁迫了她的兄长,是褚洲把阁子里的姐妹活活烧死啊。如今大仇得报,她怎么能不开心呢。以芙走了两步,竟然鬼使神差地看去。十字木桩上,他肩胛骨上的鲜血一滴滴地淌下来,顺着光。裸的胸膛打湿长裤。他的身子毫无生气地悬在那里,黑色的血从他的鼻子里眼睛里嘴巴里冒出来……以芙的耳朵里传来一声轰鸣,愣在那里。她看着盼山在哭喊,一直在看着她的裙子。以芙也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以及被羊水打湿的白绫袜。生产小男郎沈怀泽说她这一胎来得不会容易,如今一语成谶。隔着一道帘子,沈怀泽来回地踱步,时不时寻问产妇的情况。他在妇人接生方面原本颇有些造化的,如今他却拿不准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有奴婢杂沓的脚步声,产婆焦虑的喊叫声,异样地,却没有产妇痛苦的呓语。太不对劲了。盼山年纪小,是个禁不住事儿的。如今碰上了这么一件事儿,喉咙里跟水壶烧开似的呜呜咽咽。她很快被人呵斥了一声,“闹什么!”产婆高声,“拿蜡烛来!”产婆扬声,“拿剪子来!”屋子里的金盆轰隆一声被摔在地上,产婆乜了一眼那个哆哆嗦嗦的婢女,心里面也凉了半截——救不回来了——外面柳絮飘飘,林献玉的身上还挂着一层黏糊糊的飞絮,想来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她的身后跟着秦遂。两个人简单地问了情况,也皱眉。产婆满手是血地跑出,人还没跪稳当,脑袋已经重重地磕在地砖上了,“不行——奴婢只是个接生的,哪里有这个本事招魂呀——娘娘的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翻着,像是被阎王爷带去了似的!别说是让她使力气了,就是喘气儿都难!老奴——老奴没辙呀!”沈怀泽也青着一张脸。他接诊过不少的孕妇,不是没碰到过以芙这种情况,通常情况下服一帖药就好了,她却连药都喂不下去。现在别说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就连以芙的命也全靠老天爷开眼。“那要怎么办?”林献玉心里惴惴着,急得满头是汗。她又是个拿不了注意的人,茫然地去拽秦遂的袖子,“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秦遂道,“你随我来。”两人相携着走入产房,在一面竹帘子前停下。秦遂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琉璃八角鎏金瓶,却也没往里面看一眼,“咱家哥哥还没死。”里面的人儿还是毫无生气地躺着。林献玉嗔怪地看了一眼秦遂,道一声“你说这些做什么”,轻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她掖掖以芙额上的汗珠,“你别听他胡说。”秦遂高吼一声,“褚洲他没有死!”林献玉也恼了,“秦遂,你瞎说什么!”秦遂呵呵笑了两声,“娘娘不是一直想要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吗。他羞辱你双亲,杀了你的亲眷,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他是奴才的哥哥,奴才当然不会让他死了!可是娘娘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