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言,朱玉在侧,使我形秽。原本就不堪肥胖的皇帝陛下,此时偏偏站在褚洲,瞧起来是愈发地不顺眼和不入流了。以芙站在哗哗作响的树下,轻轻唤道,“阿兄。”闲庭信步的褚洲不知与皇帝说了些什么,就领着哈喇子快要坠到地上的皇帝走了过来。“民女褚芙,参见皇上。”正要曲膝跪拜时,皇帝已经伸手扶住了她的小臂,“太尉有姿容,不难猜想家中藏个国色天香的妹妹。只是脸上的疹子是——”“皇上盛赞了。”以芙抽出柔荑,“民女初入京城,难免适应不了此地的风水,故而长了疱疹。”皇帝担忧,“能治好罢?”“过个三四日自然消除。”“那好啊!”皇帝哈哈大笑,“朕顾忌你是个女儿家,有话些也不好开口。不过你放心,褚太尉已经替你转告心意了,朕也深受打动……”以芙遽然抬眸,“心意?”“你莫要害羞……”皇帝乐个不停,“太尉称你对朕热切思慕,有断时间甚至闹得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无可奈何才把你带入京城。”热、切、思、慕?茶、不、思,饭、不、想?以芙大脑轰然一声,白茫茫一片。唯有耳畔皇帝自顾自的念叨,“你若是愿意,朕即刻封你为婕妤……”赌约“大人有谋逆之心。”宣惠四年间,皇帝实在算不上圣君。好美姬酒色,损坏了身体且不论;听说头脑也十分蠢笨,开智时间也晚与其他皇子。若非是开国元勋陈、刘二姓的忠心辅佐和苦苦支撑,北陵王朝早就在二世三世不复存在了。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以芙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竭力摆出个笑容,“小女福薄,消不得这天家的恩宠……况且婚配大事,也需由父母亲决定。”皇帝嘻嘻一笑,佯怒道,“若是你都消不得这种福气,还有谁能消得这种福气!再者,长兄如父,你兄长早已应允你入宫了,这点你就不用再担心。”“皇上。”以芙柔柔唤了一声,“那可否给民女点时间,和兄长说说体己话?”皇帝只作她是应允了,乐开了花,“好好好,朕知道你们兄妹二人感情厚笃,自然给芙儿时间与兄长好好聚聚。”疏影横斜,周遭涌动着清雅馥郁的草木香气。褚洲伸手搭在叶上,漫不经心地逗弄着上头盈跃的光点。何其从容,一派沉静。以芙心中攒簇着团团冷气,直直逼上眼底眉梢,“大人这样做会心安吗。”褚洲扯唇,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一般,“心安?”“欺骗奴家入宫、白白地将奴的下半生耗在这种地方,又枉顾从前的情义。您这样做——心安吗?”“你可知道本官夜里入梦的都是什么?”褚洲勾指,摩挲着以芙的下颌。外人看来,可不是手足情深的场景么。“常常有孤魂野鬼索命、伏尸万里池城。夜里惊悸时冷汗沾衣,你说本官安不安心?”褚洲笑道,“本官也盼着自己早点死了。”以芙眼神闪动,“那……”寒气森森的伞柄贴上以芙的唇,不疾不徐地轻拍,“妹妹若问得太多了,可不是见得是什么好事。”“如今你我不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吗。”褚洲敛目,“你甘心留下?”“圣上的话不能轻易收回,要想走也难。”以芙真的像是妹妹般撒娇,亲昵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却也微微垫脚,靠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大人敢不敢,和奴家打个赌?”不得不承认,以芙勾起人来是很要命的。不必看那张媚骨天成的脸蛋,光是那柔若无骨的酥身、若有似无的淡香,就足够令人心神摇曳。“本官从来不赌。”“原来大人怕输啊。”褚洲眯了眯眸,岿然不动。“想必大人此番是会愿意和我一较高下的。”以芙点点他的胸口,“您就不怕奴家鱼死网破,到御前告发您选了个冒牌货入宫?”褚洲也笑了,“那想必芙儿也听说过沈怀泽这名字,好似对你来说是个重要人物。”握着衣襟的素手顿时用力,褚洲不得不微微躬身以适应突如其来的重量,同时也拉进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那样近,仿佛长睫能抚过对方的脸。“你把我阿兄怎么样了!”以芙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也尚未注意到这点。对面的男子却垂首,不疾不徐地开始整理褶皱的衣袖,好似把沉郁在胸腔的闷气吐出。良久,他才散漫地一笑,“这才乖。”褚洲还是更喜欢现如今扯着自己衣襟、大吵大闹的以芙,而不是满月阁里或者刚才那样强装冷酷镇定,平淡如古井的以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