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就要把车窗升起来,秦舒不免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夹不夹手了伸手就去按车窗,张口训他:“段仁仁,你开车都是我教的,你开成什么样我不知道吗,这是安全问题,赶紧下来!”
他语气凶得很,段仁仁连着在雨里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刚刚又崩溃地哭了一场,有点提不起劲来和秦舒茬架了,可他实在拉不下脸,就和秦舒僵持着不肯下车却也不能开车走人。
窗外的雨沿着秦舒的伞滑下来,落了几滴进车里,这么大的雨撑伞根本不顶用,秦舒的后背很快就被打湿,裤子也湿了半截,可他就像没感觉似的,站在车外和段仁仁大眼瞪小眼,明明是担心他,却不肯说一句软话。
最后还是姜沅看不下去了,直觉告诉他要是让这俩人这么杠下去,天亮都不见得能走,他轻轻拍了拍段仁仁的背:“你坐到副驾驶来,我去后排,让秦舒开吧。”
段仁仁还有些不情愿,姜沅抢先堵住他的话:“我衣服都湿透了,好冷啊咱们快点回去。”
说完他自己开了副驾驶的门下车钻到后排去了,动作一气呵成半点犹豫都不带的,段仁仁见状,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磨磨蹭蹭地换到副驾驶去,把驾驶座腾出来给秦舒,不过向前男友低头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小段总决定采用冷战政策,一扭头把脸冲着窗外,坚决地只留一个后脑勺给秦舒。
大半夜的秦舒也累了,没心思和段仁仁抬杠,专心开车。他和段仁仁不说话,姜沅就更不吭声了,安静地坐在后面,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累瘫下的略略。
刚刚虽然是为了给段仁仁递个台阶,可他也没说谎,大冬天的淋了一场大雨,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又湿又重,这会儿上了车暖气一吹,他就开始头疼了。秦舒开车很稳,一路都没什么颠簸感,他往后一靠,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姜沅来说实在太混乱了,在身体和精神都疲惫至极的情况下,他竟然还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坐在陆呈奚的副驾,陆呈奚忽然一脚急剎车,转过头冷冰冰地对他说:“你下去。”
这人是陆呈奚,却不是现在的陆呈奚,而是十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姜沅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港城高中的校服,再抬起头来场景就忽然变了,前一秒他们还在车里,可现在他们俩在学校图书馆的顶楼天台上。
梦中的姜沅站在天台边上,陆呈奚与他对立而站,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你下去啊。”
姜沅被他逼着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可陆呈奚还在向他靠近,眼神冰冷得像要把他冻住:“你怎么不下去,下去啊——”
挂断电话后,陆呈奚并没有开车回家,他把车停在路边,大雨不断击打着车顶、车窗,他却好像听不见一样,沉默地坐在车里,神情凝重。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姜沅会这样拒绝他,也没想过姜沅会因为他错误的判断而陷入困境。他明明知道天气不好,明明知道这一带几乎叫不到车,却还是因为一时生气,话赶话地把姜沅赶走了。
陆呈奚薄唇紧抿着,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和姜沅的对话。
“那你就自己把你的垃圾丢掉。”
可那个纸箱里是什么?
明知道箱子里的一切都和自己有关,明知道那些是姜沅藏了十年的东西,明知道姜沅为什么要偷偷藏起来……
明明有那么多明知道,他却让姜沅亲手把他的“垃圾”丢掉。
不管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陆呈奚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
——错得离谱。
他伏在方向盘上,心里生出一点从未有过的迷茫。
良久,停在路边的车终于在雨幕之中发动,却不是开往市区的方向,而是绕回了农院路。
深夜三点,港农大周遭一片冷清,隔老远才有一柱路灯,本就昏黄的灯光在大雨的掩映下投出模模糊糊的光团。
陆呈奚一路开回了姜沅下车的地方附近,车行道距离人行道有一小段距离,灯光太昏暗了,在车上根本看不清楚路边有什么,就算把车速放到最慢也看不到,陆呈奚开了一小段,干脆把车停下,在车上找了一圈却没找雨伞,大概是哪次拿到公司忘记带下来了。
他的眉眼攒得紧紧的,顾不得雨伞了,直接下车冒着雨大步迈向路边,人行道上都是成荫的树,枝叶上的雨水积攒成了串儿,链条一样断断续续地落下来,打在陆呈奚的头顶、身上,他像毫无察觉一样,直奔向最近的垃圾桶。这条路上路灯不多,垃圾桶却不少,各几棵树就站了一个,而且都是左右两箱的深桶,上面又有挡板,光线昏暗的话根本看不到里面,陆呈奚只能用手机打着光往里照,实在看不到内里就不得不伸手去翻。
姜沅是在这附近下的车,可那会儿陆呈奚只顾着和他吵架发火,记不清姜沅把纸箱扔到哪个垃圾桶里了,只好一个一个沿着路去翻。陆呈奚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平时稍微脏乱的地方他都不愿意去,活了快三十年从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街上翻垃圾桶,但是现在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干净也好肮脏也罢,他只想找到那只被扔掉的箱子,找回里面所有属于姜沅和他的东西。
街边的垃圾桶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里面的东西被雨水浸湿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陆呈奚屏住呼吸,硬是忍着恶心感把手探进一个又一个桶里摸索寻找,原本烟灰色的大衣袖子沾到喝剩的奶茶,衣摆也早被雨水打湿,晕成一片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