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非拧眉,犹豫一瞬,还是决定说出口:
“娘,我知道这些年您心中也压着委屈,可蓁蓁是无辜的。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是我们的家人,您不接受她没关系,但儿子求您,不要再找她的麻烦了。”
说罢,他跪在地上向燕夫人叩首。
“今后,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我的妹妹,我必定加倍奉还!”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搂着燕蓁站起身,带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人出了院落,穿过拱形院门,沿着四角长廊一直向前走,入目是一片如镜般的湖面,被无意落在水面的粉白花瓣装点的极为雅致。
燕蓁见他低头不说话,脸色似愤怒又夹着愧疚,于是主动牵起他的手。
正值春日,万物生发,柳条抽枝,微风吹在身上舒服极了。
她笑盈盈地拉着他,穿过蜿蜒的长廊,快步路过南湖时惊起一群白鸽,最后来到儿时荡秋千的樱花树下。
阵阵花香袭来,二人站在树下,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闻了闻。
燕非一直看着她,离得近了,瞧见她鼻尖上都是细密的小汗珠,于是抬手轻轻刮了一下,佯装怒道:
“今日若我不在府里,你要如何收场?”
“那就只好。。。。敢作敢当喽。”
“你真是个倔脾气,故意说些不中听的话激怒娘,最后还不是要吃苦头?”
燕蓁自胸中吐了口浊气,却不是哀愁,而是畅快。
“哥哥,你可知外人看来我衣食无忧,身份矜贵,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是你燕非的妹妹……可这些年为了抓住这些浮华,我变得越来越小,小的快要连我都看不见自己了。”
前世,她得知自己并非燕将军的骨肉。
那时燕夫人也如这般三五不时的找她麻烦,有一次她的倔脾气上来,没有伏低做小的求饶,然后燕夫人便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她选择隐忍妥协,想去燕夫人房中道歉,无意间听到他们夫妻二人起了争执。燕将军抵不过泼妇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硬着头皮说——
她只是我从西凉战场上捡到的一个孤儿,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你何必处处与她过不去?横竖多双碗筷的事。
她在门外听到后偷偷躲起来哭,自此惶惶不安,担心真相若被揭开,自己又将何去何从。。。。。于是从那以后,她便费尽心机为自己的后半生筹谋,想方设法接近权贵,后来以为找到了合适的目标,得偿所愿嫁入皇宫。然而,没想到命运走到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在每逢节日家人团聚时问过,在入宫后斗得心力交瘁时问过,在爱上一个明知不属于自己的人时问过,在每个四季的凌晨里问了千千万万遍……
重活一次,她终于有了答案。
“我是燕蓁,若有朝一日,我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不是爹的女儿,不是你的妹妹,我还是我。”
盛开的樱花树下,粉白色的花瓣洒在少女身上,一阵风吹过,带起她的衣摆和发丝,白嫩的脸颊因刚才的跑动染上红霞,那双云雾般的眼此刻含着笑意与坚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燕非怔住,看着眼前人陡然生出一阵不安。
“你怎么会不是我妹妹?”
下一秒,他走上前摸着她柔软的发顶,“不论你是谁,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燕蓁鼻尖泛红,眼角含泪笑着看他。
哥哥,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来。
“蓁蓁,你还想要布老虎吗?”
“什么布老虎?”
“没什么。”
“喂,叫我一声好哥哥。”
“幼稚。”
“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兄妹二人肩并着肩走在阳光下,嬉笑声渐远。直到看不见踪影,回廊转角处一片靛蓝色衣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