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丛夏没有很过激的动作,甚至没有像上次在实验室那样想要动用暴力手段。但阮南参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慌乱,他沉默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用力呼吸,好似这样就能降低平息方丛夏的怒火。“你知不知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方丛夏重重地呼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表情里的克制逐渐分崩离析,阴沉着脸,说:“我他妈真不明白,我到底哪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损我?采访是,视频专访是,李铭说你乖说你配合工作,怎么你到我这儿就开始别扭。你说说,我哪点得罪你了?”阮南参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抿紧嘴巴不说话。“三千多楼,他妈的你居然还敢自作聪明地发链接给我,我真是、真是,操。”方丛夏把烟头狠狠怼在栏杆扶手上按灭,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停了一会儿,他瞪着阮南参吼道:“你试都没试过,你就说我不行!亏你还是个理科实验生,懂不懂实践出真知的道理?你这么不严谨你教授知道吗?!”等了一会儿,迟迟得不到阮南参的回应,他怒不可遏地剜了阮南参一眼,冲他低吼:“我说了这么多,你他妈倒是给个回应啊!”雨慢慢停了,阮南参机械地眨了眨眼睛,抬起脸仰视方丛夏。方丛夏看起来真的很生气,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竖眉瞪眼,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极了老周院子里最穷凶恶极的那只黑猫发起怒来的样子。大脑有短暂的空白,像卡断掉的黑白电影。手册上的内容依次在阮南参的心间飘过,几秒后,他看着方丛夏,茫然地发问:“那……那、那我可以和你试试吗?”“你试个屁!”方丛夏的脸色又黑了一度,胸膛上下起伏,似乎被气得不轻,“你到底什么脑回路?你知不知道事情的重点在哪?”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抱着手臂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引来路人的频频侧目。这时候,阮南参终于想起他为这件事做过的补救。他有些着急地拉住方丛夏的衣角,在对方不耐烦地甩开前,低眉顺眼地说:“我不是完全没有出力!校园论坛上那两篇为你澄清的一千字小论文是我写的,还有、还有那天食堂的……鸡腿…也,也是我给你的补偿。”听到这话,方丛夏冷哼了声,眼底氲起戏谑,“补偿给我鸡腿?!我他妈简直要被你气死!”他摁着眉心,险些被气到失智,躬着背握住栏杆长长地吐了口气,压抑着声音说:“我真是没法跟你沟通。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撒谎骗那几个女生,我那方面不行?”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不想你和她们在一起。阮南参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选择了沉默,再次低下头,绞着手指,不敢出声。阮北川告诫过他,在没有好感的前提下表白,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他不想也不能冒这百分之一的险。“说话!”方丛夏怒火中烧,梗着脖子地冲他吼。必须说点什么。阮南参的大脑飞速运转,自出生以来学过的所有话术像计算机运作时的代码,在他脑海里滑来滑去。良久,他丧气地垂下头,找不到一句可以让方丛夏平息怒火的合适语言。每撒一个谎,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满。但阮南参天生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说话,除了学习和做实验,他好像做不好任何事情。“我,我说不出来……”阮南参的声音很低,带了不易觉察的哭腔,“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方丛夏不说话,眼神一寸寸冷下去。这时,上课前的准备铃声突兀地响起,导师腋下夹着点名册,从走廊尽头走来。阮南参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方丛夏一眼,小声说:“我要去上课了,你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伞留给你,我先上课去了。”说完,他把靠墙放着的长柄伞往方丛夏跟前推了推,就拽着书包带匆匆跑向教室。进门前,他又回头看了眼走廊的方向,却发现方丛夏已不在原地,湿答答的走道上只余下那把孤零零的长柄伞,和几个延伸到楼梯间的脚印。阮南参感到心脏被狠狠揪住,从胃袋里发散出来的酸苦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具象成一股从身体内部传出的压力,连带着呼吸也感到痛苦。在正式上课的铃声响起的前一秒,教授跨进了实验室,招呼值日生打开投影仪,播放课前备好的ppt进行展示。这是阮南参最喜欢的生物体剖析课,可他却提不起精神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