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姨娘是二老爷养在外面的外室,很是温柔小意,袅袅娜娜的佳人一个。不知怎的,二老爷养外室,传到了二夫人耳朵中,钱氏恨毒了二老爷。但这事若是闹大了,对二老爷官途不利。于是钱氏看似大度的让二老爷接冷姨娘进府,二老爷深感钱氏善解人意,欢欢喜喜的抬进了冷姨娘。原本是妻妾和睦的戏码,不曾想三月后冷姨娘患了咳疾,钱氏流水般的银子花下去也不见好,最后一命呜呼了。二老爷哀痛不已,连着几日不吃不喝,竟也是病倒了,钱氏又是衣不解带的服侍病中的二老爷,至此美名远播,人人都夸赞她温柔大度,是当家主母的典范。不说以夫君为天,百般照料,不说一句不满的话,对妾室也是慷慨解囊,多番关照,身前身后事一把抓。二老爷也心中感动,再不多提冷姨娘,对钱氏也更加体贴关怀,庆幸自己娶了贤妻。只能收起了心思,暗自对着冷姨娘的画像垂泪。但旁人不知道,春兰侍奉在钱氏身侧,明白钱氏绝不像看起来的敦厚和气,也不是好说话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起冷姨娘,也不知道这乡下回来的大小姐,怎么说话这么毒。相见春兰欲言又止,想要辩白几句,但在看到赵月珠幽幽凉凉的眼神后,心中不由打了个突,溢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那目光如三尺寒潭,如九天皓月,捉摸不定又寒凉彻骨,看得人心中像是被浇了一瓢凉水,寒津津的直透到骨头缝里去。虽然头顶日头正盛,但让人如坠冰窖。春兰膝盖一软,没来由的就想跪下去,只是那一瞬间,好像赵月珠周身都萦绕着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敢造次,唯有信服。走进德芳院的院子,赵月珠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谈笑声。还真是兄友弟恭,妻妾和睦啊,也不知这虚假的天伦之乐还能维持多久,面子上的功夫真是做得透透的。若不是赵月珠重活一世,怕是还真会被二房诸人给蒙骗过去。二房狼子野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与大房交好,一边又筹谋分家,推大房走上绝路,实在是可恨至极。欢快和谐的气氛在赵月珠跨入屋中时戛然而止,在场之人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乍然看见赵月珠,表情便有些古怪。赵月珠步履坚定,恍若未觉,给众人见了礼,就敛下了眉眼,傲傲然地束手立着。钱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走上前亲热的拉住了赵月珠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月珠丫头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刚还念叨你呢,你二叔还说要给你多做两身鲜亮的衣服呢,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模样,庄子上的日子难熬。若你是我嫡亲的女儿,必然看不得你受这些苦楚。”钱氏边说边还不忘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揩去一滴稀薄的泪花。赵月珠看着钱氏唱作俱佳,贬低踩高挑拨离间的说辞,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就是自己前世赤诚相待的二婶。如今看来,伪善的面孔多么让人厌弃。“不必了。”赵老夫人突然清凌凌开口:“月珠既然回来了,就在家中多住几日,也好亲近亲近。等天气凉一点的时候,就送去家庙吧。”在座之人都是一阵讶异,白氏更是急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咳得撕心裂肺。赵月珠急忙替她拍背顺着气。缓过来的白氏急急道:“母亲,月珠刚回来,又要让我们母女亲尝骨肉分离之苦么,月珠是犯了错,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导她,可不能就这样送去家庙啊。”赵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说话。白氏又转头哀求赵升:“老爷!你好歹说句话呀。”赵升皱着眉头犹豫道:“母亲,如此恐有不妥。”赵老夫人敲敲拐杖:“能有什么不妥,我的话不好使了不成,还是你觉得我老眼昏花了,当不得这个家的主了!”“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赵升有些为难,一边是妻子女儿,一边是苍苍老母,眼下两头都讨不了好,女儿既然已经接回来了,自然再难割舍,不要说绞了头发送去当姑子,这可不是割他的心头肉么。但是赵老夫人再固执,养母大过天,好歹拉扯了自己长大成人,如何能够忤逆。“我明白了,什么时候我脚一蹬归了西,赵府就是你们大房做主了,想怎么样还不是你赵升一句话的事儿。”赵老夫人干脆拿出了撒泼打滚的那一套,逼得赵升骑虎难下。赵月珠只是立在那里,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苦苦哀求,她穿着一身素衣,像极了一朵缓缓绽放的玉兰花,亭亭玉立,姿色妍丽,不动声色间暗香浮动,让人耳目一新,被她的灼灼风姿所倾倒。倒是衬得赵老夫人的作态可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