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苏老太太忍不住问她:“你女儿明天回你们母女不见一面吗?”
尤眉兰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苏冷每年都会回来。
“那还好,我以为她出去就把爷爷奶奶也忘了。”这句话其实没什么,苏南添的姐弟都还没什么反应,老太太却勃然大怒,直接把尤眉兰带来的东西扔出去,被气到险些再次中风,也是那时候苏冷主动联系上尤眉兰,母女俩这才开始电话联系。
“我的确是只把你这个做妈的忘了,你都已经另嫁了,能不能不要再来祸害我奶奶!”苏冷很少在尤眉兰面前哭,那次吼着吼着就哭了。
老人家艰难熬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阶段,对苏冷这个唯一孙女越发愧疚疼爱,有一回两个老人独自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京城找苏冷,苏冷借钱,租了一间房子陪他们住了一段时间。
苏冷知道这个世界上,和苏南添还有联系的就是两个老人家了,他们会带着苏南添的爱继续爱她。
今年苏冷正准备回去,接到邻居的电话。老太太半夜摔倒,爬到老爷子的房间,老爷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老太太头顶破了个窟窿,一地的血,在邻居的帮助下送进了县医院住院治疗。
苏冷了解病情,是老太太脑梗复发才会发生意外。
她想把人接到淀城来。
以前苏南添还在的时候,会定期把二老接到淀城的医院住院疗养,苏家几姐弟,只有苏南添留在淀城且发展最好,人走了,其他人都没这么好的条件,苏冷姑姑曾想把人接到外省,但老人家哪也不去,倔得要死。
因为季宏风在医科大这层关系,苏家看病就医省了繁琐流程,即使之后季宏风离开了医院,但他还是会拜托同事照顾苏家老人。苏冷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出门前换了五六套衣服,最后还是选择穿上在酒店大堂偶遇那晚的驼色大衣,换了双平底鞋,反复斟酌后戴上了框架眼镜。
至少从那晚来看,季宏风对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充满疼惜,就连文玉这么挑剔的人,苏冷也能感受到她很满意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其实不是苏冷故意在和陈弥乔劲等人聚会的时候还要装知识分子。她视力的确下降得有些奇怪。以前大半夜躲在被子里看综艺也没有损坏迹象,为此陈弥高中那段时间近视苏冷还沾沾自喜自己视力怎么嚯嚯都还是很好。大概是前年,她租住的公寓时常停电但她还要熬夜看剧本、制定教学计划,就那段时间视力下降明显,但为了拍一些粗制滥造的短视频,一直戴隐形。
陈弥大学的时候就去做了近视手术,看到苏冷戴眼镜别有一种知性温柔美的时候还后悔,大腿都拍青,喝醉了都记得缠着苏冷要眼镜链接。
乔劲骂她有病。
苏冷一开始去的是季家原来的住址,真正去的时候,苏冷才惊觉她和季见予在一起一年多时间,她好像一次都没来过他家。
每次都是他去她家小区门口或者路口等人。
但人早搬走了,苏冷提着两个礼盒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运碰上了回这边取炭火的住家保姆。
她看一个年轻女孩在季家别墅前鬼鬼祟祟,十分警惕,直到苏冷主动上前向她说明来意,准确说出这个家的主人姓甚名谁还不够。
“我和季见予是幼儿园到小学还有高中的同班同学,以前我们两家都住实小旁边的蟠龙庄。”
保姆这才完全相信苏冷真是来拜年的,只是奇怪真和主家关系这么好怎么会不知道人家早搬家了。
苏冷礼貌回应:“我上大学起就一直在外地,我爸过世后我就很少回来了。”
保姆看她的目光立马多了几分怜爱,把人带上车,立马向司机解释:“王叔,这位小姐说来看望先生太太哩。”
王叔疑惑扭头,那张淡妆也精致的脸闯进视野时,他几乎失语,一时不敢认。
“是小冷吗?”
苏冷的眼镜起了层雾,软糯声音是从围巾里透出来的,“是,王叔好。”
路上,王叔主动和苏冷讲起季家,“三年前就搬出来了,现在那栋房子是见予买的,他自己倒是不常回家住,虽然在我们眼里你们多少岁都还是孩子,但你们总是要有自己生活空间的,他妈倒也懒得念叨他了,就是他一个人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忙工作,他爸妈都操心他的个人问题……”
上了年纪的人讲话就是思维发散,话题一下就跳远了,苏冷在沃尔沃后座拘谨坐着,微笑聆听,时不时深吸口气,被保姆发现了。
“苏小姐,是不是热的啊。”
“是不是暖气打高了,小冷你有什么不舒服说啊……”
两个人的关照让苏冷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自己没事。保姆还是担忧,“哎哟,你脸都白了啦!”她是江浙一带的人,普通话带点嗲。苏冷刚才听她也喊王叔,友善问了下对方年纪,发现她比自己还小。
苏冷起初还叫了人家“姐”,有些窘,立马拿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说:“只是有点晕车。”
“那开一下窗,前面如果有地方停车停下来让你透口气。”王叔说着就降下了副驾的窗,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苏冷紧紧拽着围巾一角,跳得很快的心逐渐变缓,像被一团团糖衣包裹住。
“不用王叔,开窗通风就好啦。”
苏冷一口清甜柔软的嗓音,听着就让人心情愉快,王叔感慨她越来越漂亮,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乖巧。
“见予也一样,其实没怎么变。”
苏冷没再接话,转头看向了窗外,借这个时机看黄昏笼罩下匆忙又无形中慢下来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