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又牵上来了,手指挤着指缝十指相扣。握得很紧,让人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你”话到了嘴边,却又想到了那一池沸水。那一池每个月半赵戈都会梦见的沸水。‘他说他会疼’。手指挣扎了几下,最终没有动弹。就算是提伞的功夫,符与冰也没有放开握着赵戈的手。让人想找个收手的理由都没有。牵着一路走出了废车厂,离开了大小废车堆叠的铁锈味。夜色深沉,但天际却有种淡粉色,像是稀释过的油画颜料。夏日的夜风吹得人的脸像是泡在了温水里。风,雨丝,天色,蝉声。周身的所有像是万花筒一样展开,足够分散人所有的注意力,但赵戈就是怎么都无法忽略手心的触觉。符与冰的手是冰的,但赵戈却觉得过于滚烫。想要挣脱,但不知道怎么挣脱。有些后悔没有刚开始就说出口。现在再这么说,就太过刻意。太过突兀。路灯照得人影子歪斜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影子先缩短再伸长,而后再缩短在黑暗的空隙中。走动的时候手也会跟着动,轻微地一上一下。手背时不时蹭到符与冰戒指链上的十字架,冰凉的金属质感也跟着一上一下。安静到只剩下蝉叫声。风一吹,雨丝从树上落下来,吹落在肩上。黑伞在地面上划了一路,伞尖时不时会陷入积水里,而后带着一路长痕往前蹭。赵戈垂眼看着符与冰握着她的手。想说的很多。想问的也很多。比如他到底是怎么找到她的,又是怎么认出她的?是如何脱离那无尽的沸水,又是怎么逃离大鬼。认出了她了为什么不早些跟她说?再比如他这几年到底在哪里过得到底好不好赵戈的视线落在符与冰的后背上。时光沿着视线往上爬。赵戈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这个叫做‘符与冰’的神父。记忆力的那个男孩儿竟然长得这么大了。很高,把一身黑穿得挺直。梦境里那个长相模糊的小男孩儿终于有了长相,赵戈从来没想过小男孩儿会是符与冰。但现在又觉得十分相契。眼神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揭开绷带后,应该就是符与冰这种让人想要保护的眼神。却也比她想象中多了层冰气。让人看不透。话终于问出口。“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心里升出一股被雨浇灌的迫切。迫切地想要知道符与冰这九年发生的事情,想要填补这九年空白的空隙。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好奇。好像对这九年发生了什么丝毫不在意。赵戈也不是个好奇的人,但是她却迫切地想知道符与冰的一切。想要把记忆和九年前连接上,缝补上她未能应允的承诺。听到赵戈的话,符与冰握着她的手仿佛又更紧了。戒指链硌得手背发凉。“我”符与冰开口,没有看向赵戈,而是看向半空中。“被大鬼关在了一个地方。”“它把你关了?”赵戈语气加重。“是它把我锁住了,想要融进我的身体里,但是因为它受伤了,只能慢慢地蚕食我,于是日子变得很长”符与冰的语气很平稳,嘴角甚至还有笑意。仿佛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事。他微微抬起头,手指若有若无地蹭过赵戈的手背。“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它在给我灌输各种欲望,说的都是撒旦、魔鬼和罪罚,他给我看人性的恶,并教唆着我,一遍又一遍房间很冷,没有吃的东西,脑子里的噪音大到根本让人无法安神”听到这儿,赵戈的嘴唇猛得一颤。心里涌上一股气,沉不下去,提也提不起来。“但是”符与冰低下头,突然看向赵戈,嘴角的笑意更甚。“它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什么错误?”符与冰的眼神很认真,眼睛里仿若也带着笑意。“它以为欲望只能让人毁灭,但却不知道欲望也能让人成长、生出枝蔓,虽然长出来的模样怪了些,但足以”他顿了一下。“罪罚的枝蔓往往更加蓬勃,蓬勃到甚至能把鬼吞噬。”符与冰说的话让赵戈有些听不懂。但她想起符与冰曾经在教堂的读书会说的那些话。那时候符与冰坐在长桌对面,说着话的同时却盯着她。就如同现在一样。符与冰停下脚步,黑伞定在地面。他低头看着赵戈,睫毛上带着雨后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