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赵戈停顿了很久。在这气口,沸水的声响变得尤其清晰。气泡升起又破灭,散成半空茫然的雾气。“周围的孩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和小男孩儿,她答应会保护小男孩儿…会护着他…但是…”愧疚能从赵戈的语气里绞出雾气来。“她失诺了。”“她…”赵戈似乎在强迫自己把眼神钉在沸水之上。“小男孩儿…”她没有把话说完。于是符与冰在心里把话补全。坠入了沸水——只是掉进了沸水里而已。那以后的疼痛,比沸水来得不知要凶猛多少倍。碎骨般的疼痛,扒心般的疼痛。但早就麻木了,也早就过去了。他早就从沸水里爬了出来,把鬼吞入肺腑。符与冰从不在乎那些过往的疼痛,也不需要道歉,他只想要阿姐。由是他沉默着什么都没说,任由阿姐的愧疚和心疼在沸水里煮着。越煮越沸,越煮他越能得到更多的纵容。赵戈抬眼看向符与冰。“你说…掉进沸水里…该有多疼,他那么小,该有…多害怕”不疼了,也不怕了。心里是这么想的,符与冰却直勾勾地盯着赵戈,话和心里想的完全相反。“很疼。”符与冰走近赵戈,眼神里带着雾气。“也很…害怕。”这么一说,阿姐的眼睛都红了,嘴唇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有…”赵戈的声音很低。“多疼”“被水拽下去,身体的每个地方都滚烫着疼,水在吃人。”符与冰乱编着,看着赵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薄弱起来。想让阿姐更心疼他。“疼,到处都疼,疼到我现在一看到沸水就觉得疼,好像每个骨头都要被咬碎。”符与冰弯下腰说着,如同鬼一般在赵戈的耳边低语。赵戈猛然抬起头。“那我们现在出去,现在这沸水…你看着就疼…”她说得磕绊,符与冰拉住她转身想往外走的手腕。“阿姐,出去也没用”符与冰看着赵戈,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薄弱。“阿姐能不能握着我的手从小到大,只要有人握着我的手,我就…没那么怕了。”“啊…”赵戈几乎没有思考。“好。”赵戈的手往下,如同符与冰期许那般,握紧了他的手心。就在赵戈的手蹭过来的那一瞬间,符与冰立马用自己的手指蹭过她的指缝,穿进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十指相扣。赵戈一愣,抬头看符与冰。但符与冰却带着一脸雾气,没放手。反而越握越紧。吃定了她所有的纵容。二八黑十指相扣的那一刹那就想要松手。但听着耳畔的沸水声,心里猛的一揪,挣扎变成了放松。‘他会疼’。心里只有这个想法。愧疚,心疼,恐慌全都汇聚到一起,纠缠成半空散不开的雾气。由是马尾辫女生再次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和赵戈符与冰相扣的双手。符与冰握得很紧,赵戈甚至感觉到指骨有些疼。手心硌着股冰气。马尾辫女生看了看相扣的手,又看了看他们两人。“我以为,你们不是这种关系”“走吧。”赵戈转移话题。相扣的手更紧了。赵戈往前走,符与冰跟在身后,冰气从手心往手腕蔓延。想松开。但不能松开。有种无可奈何的纵容感,又觉得庆幸。庆幸他还活着。庆幸九年前的小男孩儿没有消逝在沸水里。庆幸他长大了,变强了,成为了更茁壮的模样,不再像个小动物一样缩在角落。庆幸有了赎回承诺的机会。庆幸自己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像是游魂一样行走在没有记忆的人间。长廊上的灯闪烁,再次踏上楼梯井的时候,手终于不得不松开。紧缩的血液得到呼吸的空口,重新在手心流通。手松开的那一瞬间,赵戈几乎是松了一口气。手攀着生锈的楼梯井往上爬。“你们小心点,我先回去了。”马尾辫女生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地底。“以后还是别来了,太危险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用胳膊顶开铁板后,“嘎吱”好几声,水从铁板上往下扑朔。刚被雨洗过的空气很清新。才走上地面,还没踏出铁锈,手上又一凉。赵戈转过头看向符与冰。符与冰理所当然地看着她。看得赵戈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