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戈等着看常春藤抽出枝条的好光景。等在玻璃房外的父母显然很相信符与冰,符与冰从玻璃房后走出来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神情已经从紧张变成了安心。‘谢谢’两个字被新生儿的父母从玻璃房说到了电梯口,一直到电梯门被关上,他们还在对着符与冰挥手。电梯的数字从三变换成九,打开电梯门后,站在前台的小护士就走了过来。“请问是赵戈吗?”她一眼就认出了赵戈。“您就是院长说的那个道长…”赵戈一身长袍,手中还拿着油纸伞。穿得如此玄虚,护士不认出她才怪。“是。”赵戈朝小护士轻微颔首。小护士没有带他们去见院长,而是带他们往九楼深处走。楼层深处的设计跟地下很像,绵长的地毯,就算是白日也亮着的冰冷灯光。地毯的尽头是一个大房间,推开门后,里面的布局更大。大到里面待满了人。门一打开,工人们就往外看,齐刷刷的上百道视线全都扑朔而来。身旁的小护士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赵戈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间深处的老侯,他被拷在病床上,低着头像是在打瞌睡。他旁边站着的是三个女生。大病房里的人显然就是前几日赵戈在地下见到的那些感染人。白斑黑水。上次见面他们被关在铁笼里,神志不清,发出的喊叫像是动物的吼叫。这次见他们从牢笼里放了出来,但手上、脚上却多出了锁链。从一个小牢笼里出来,却踏入更大的牢笼。每个人看上去比上次安静了很多,眼神却有种呆滞的沉郁感。就比如和赵戈对视的马尾辫女生。印象中马尾辫女生是个性格比较鲜活的女生,现在的她却一脸疲倦,眼睛半闭不闭,像是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道长您放心,旧10光zl院长已经让人给他们打了镇定剂,手脚也被管束起来了,绝对不会伤害到您的。”小护士说道。“这次请您来还是像让您帮忙驱邪,他们的症状很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疯了。”说完这些话,小护士如同逃一样离开。大病房的门被关上,没了空气的流通,房间里的沉郁更浓。赵戈看着这一张张滞愣住的脸,仿佛看见了大鬼的阳面。看见了白昼下一张张疲倦的脸。看到九年前赵刚逐渐往下弯的脊椎骨。走到老侯床前的时候,老侯套着锁拷的手挪动,眼睛珠缓慢地晃动着看向她。“道长…”老侯看着赵戈,极艰难地开口。“您这什么神情…看起来像我们死了一样…”“倒不如死了。”寸头女生低头。老侯隔壁床位的蓝衬衫自嘲地笑起来。“道长没必要同情我们,如今说开了,我们是遭到报应了,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主动或被动做的缺德事比你的年岁还要多。”“这是遭大报应了。”蓝衬衫指着身旁绿衬衫破开的喉咙。“瞧瞧我们还是人的模样吗…我曾经想过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抓起来,被警察一锅端,手上戴上法律判给我们的镣铐…但我没想到第一次戴上镣铐,竟然这样的情形。”蓝衬衫的声音很大,他说话时周围有很多工人都看向他。但听完话后一个个又移开视线,把本来就不正的脊椎骨慢慢萎靡下去。“倒不如死了。”马尾辫女生重复着。“先把那群人杀了,然后我们去警察局自首,或者…”她顿了顿,咬紧嘴唇看向老侯,声音降低到几乎是气声。“一开始你就应该放任我们饿死在路边。”九年前赵戈跟他们一样被镣铐锁起,被注入过量的镇定剂。她知道他们现在的沉滞和难受。看着他们,赵戈像是看见了无数个被稻草压弯身体的赵刚。苟延残喘,烦躁到只能挠着脖子,挠到白斑破开,挠得满指甲都是黑水。所以没办法坐视不管。从袖中掏出毛笔、在半空中落下安神符的那一刹那,赵戈想的也是赵刚。当时的赵刚,也如同他们一样沉郁吗?嘴中念诵经词,眼中刺痛,但眼前的几个女生显然安定了很多。不是过分的镇定,而是让眼中红血丝不再那么浓重的安定。赵戈在病房里走动,从一个床位挪动到另一个床位。感染中最小的患者才六岁有余,显然是厂中某个工人的小孩儿。她有些怯生生地看了看赵戈,又看了看符与冰。“姐姐…什么时候才能不痛?”这话让赵戈手上的毛笔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