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翠,”方淮曳站在门前没有进去,只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方之翠这才?抬头看她,神情一如既往,淡淡地,又带着点笑,“小方姨奶?进来啊。正好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了。”
“我买了明天回上海的高?铁票。”方淮曳一步步走进去,缓缓说:“我要走了。”
方之翠对她说:“你确实该走了,你还在读研,还在请假,早点回去恢复正常生活也很好。”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用做,人该承担什么就是什么。方之翠,我现?在不想在湘潭和老天斗了。”她坐到方之翠的对面,这条凳子比方之翠坐的那条矮了一截,她仰头看她,目光真诚,“我回上海,你留在这里,陪喆姨好好的。”
方之翠与她对视一眼?,又垂下了头,把刚刚打磨好的菩提子用钻头钻出贯通的小口,拿了一旁的黑线把它们串起来。
“方之翠!”方淮曳见她不理自?己,抬手捧住她的头,强迫她看自?己,“你听到了没有!”
方之翠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平常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闹腾呢?”
她扣住方淮曳的一只手腕,把串好的菩提子在她手腕上比了比,然后?手很灵巧地打个?了盘长结。
“我什么都没做,”她低声说:“我这个?人本来就没那么无私,对自?己的小命看得可重了,我要没了,喆姨下半辈子怎么办呢?”
方淮曳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她询问了方青月又打电话给了喆姨,来来回回不过三个?小时?,方之翠的行动路线也只有田边和喆姨家,无论她要做什么,方淮曳总还有时?间阻止的。
她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你不要对我说假话。”方淮曳认真道:“你对我很重要,不可能老天说你几岁死你就真的几岁死,况且你现?在也还没到二十六岁,最后?这几个?月说不定能找到办法?呢。”
“就像我,刘群芳说我二十三岁会死就会死吗?她们因为方娟萱的死对这些事深信不疑,拼命寻找法?子,万一我还能活呢?没道理她们都活到百来岁,我二十三都活不过吧?”
方淮曳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信不信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这一刻,她宁愿自?己真的不信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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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辜的方之翠牺牲,她必定痛苦一生。
“别想这么多,”方之翠笑了,“先吃饭吧,我们吃完再说说你知道了什么。”
方淮曳张了张嘴,她觉得方之翠在转移话题,可最终还是点了头。
方之翠炒了两个?小菜,还打了个?汤,给方淮曳端上来,两人院子里落地吃起来。
短短半个?月,竟然已经有了酷暑的引子,晚风都夹带着燥热。
方之翠捧着碗同方淮曳唠嗑,“最近想给我的车加个?防尘罩,今天夏天估计雨水不少,下完雨之后?乡下的泥地里脏得不行,方姨奶有没有什么表示。”
方之翠想和自?己说话,那方淮曳绝对不会让包袱落在地上。
她睁大眼?,笑着说:“你是想让我出钱吗?”
“不是,”方之翠说:“我是问你想要个?什么颜色的。”
方淮曳想了想,“黑色的吧,黑色挡灰,能用久点。”
“我觉得你说得对,”方之翠掏出手机在拼多多上下了单,“估计一两天就能到。”
方淮曳见状放下了点儿心。
她现?在就是有点儿无力,平常最巧舌如簧,此时?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做。
她对玄学?一概不知,和方之翠挑明这件事,方之翠尽管应下了,却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等饭吃完,方之翠指了指自?己的红色小车,“出去兜兜风吧,”
“也行。”方淮曳点头。
她们看了一场很美的落日,坐在稻田边,两把折叠椅,中间放了张小桌子,甚至还有茶。
这是难得的惬意时?间,方淮曳看着即将?被群山掩盖的太阳,轻声说:“好久没这么闲适了。”
“方之翠,以?前我从来不想事的,我的一切都有我妈妈替我打理,我的前途,我的未来,就是一条康庄大道。所以?来村里之后?,我发现?自?己可能会死,我就在想凭什么我就这么倒霉,这种事为什么会落在我身上。”
“可是后?来你一直站在我身边,又让我觉得心里好过点儿。那时?想着,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可我总之不是一个?人了。最后?发现?,你真的是最无辜最不该被卷进来的人,想想我自?己以?前的揣测,还觉得挺好笑的。”
“你的揣测这个?词用得不怎么准,”方之翠闲散地躺在靠椅上笑着说:“小时?候,我跟着喆姨走丧事,我听到过的脏话坏话多了去了。你这算个?什么啊?”
“山神还被关在山里,粤娭毑和刘群芳她们只要这次保住了命,总还能继续想想别的方法?的,我明天回上海,尽量先不回村,远离山神的控制范围,离我的二十三岁还有好几个?月呢,未来还有别的转机也说不定。”方淮曳抿了抿唇,“我准备到时?候去找我妈,和她去别的厉害法?师那里问问。还有傩戏的巫师,也去寻访一下,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命,但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办法?了,那这些也是我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