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方淮曳前行,方淮曳送她一线生机。
这件事是真是假,有没有危险都得她自己担,现?在也不过是赌输了而已。
她被老娭毑她们?利用了很久,可是陪方淮曳走的这一程,是她前二十?多年人生里都少有的精彩。
“这种时候你还要和我顶嘴吗?”喆姨恼火地骂道,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已经?快五十?了,做我这一行的人少高寿,我看不开,我想留个姑娘陪陪我,你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要和她走一路,我拦不住你也管不住你,你总是有千种万种的理由去反驳,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到?现?在。”
“就这最后几?年、这几?年你也不愿意再陪我吗?说不定我就快死了,我就快能死到?你前面了,老娭毑她们?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啊。”
“可是再等几?年,可能会死很多人,我也撑不到?那时候啊,喆姨。你这个人最信命了,堂堂正正地活,堂堂正正地死才是你最想要的,我哪儿舍得你去遭报应啊。”方之翠凝视着玄女像,竟然勾了勾唇,只?是笑得略显勉强,“我这些年还有些积蓄,全?留给?您了。”
喆姨愤怒拒绝,“我不要!”
“我活生生的人都没了,还要什么钱?方之翠你这个白眼狼,我白把你带这么大了!”
“妈。”
这一声令喆姨激烈的言语也停了下来。
她颓唐地跌坐在地,捂住了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从小就不愿意叫我妈,也不愿意叫我师傅,总是喆姨喆姨地叫。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乐意叫我一声妈。现?在是怎么?有求于我了,就会叫了?”
方之翠注视着她,缓缓说:“不是,是觉得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了,想多叫叫您。”
“我不是不愿意叫,我的双亲是个什么样您也知道,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不是什么好的称呼。您可怜我,所?以无所?谓我叫您什么,但如果我真的有妈妈,我做梦也想是您这样。”
“别说了,”喆姨已经?泣不成?声,“别说了。”
她爬过来紧紧抱住方之翠,俯在她肩头,“是妈妈没用,救不下你。我该怎么办啊……”
情绪崩溃下,喆姨展露出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失态,她似乎成?了那个幼童,彷徨无助,迷茫又悲痛。
这种时候她才恍然发现?,原来方之翠已经?快二十?五岁了,她已经?从一个小小的黑黑的姑娘长成?了这样挺拔的模样。足够已有老态的喆姨趴俯着,依靠着。
方之翠不想落泪,可眼角的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她的下巴落下,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很轻,“希望您在未来,能帮忙照顾照顾方淮曳,好吗?”
喆姨没说话,却也没反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的事,是谁告诉您的?”她接着问。
喆姨或许在方淮曳进?村开始,每天都频繁地算方之翠的命数,但她只?会越算越少。
她改变不了天意,只?能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步步走向死亡。
她是个很正派谨慎的卦师,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能有打卦这一门学精已经?很不容易,资历没有刘群芳祖传的深,手下头的人也没有她们?多,她的全?部心血都灌注在方之翠身上,哪怕明知方之翠可能会英年早逝。
这些年,她在方之翠身上试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子,但是从来不会违背天理,因为她做不出耽误别人命运的事来。
所?以这些也都失败了。
这么多年,她其实早就在绝望中接受了
可是老娭毑她们?做的事,让喆姨升起来一点希望,她放任方之翠和方淮曳走近,她想看看能不能用上老娭毑她们?的经?验,大不了重走来时路。
但这种方法是无法轻易复刻的,尤其在方之翠身上,更是无法复刻。
没有人知道喆姨在了解一切时的心如死灰。
有的事发展到?现?在或许怪不了方淮曳,方之翠是她养大的,心里在想什么,喆姨太清楚了。
但她总忍不住迁怒,她的悲痛无从发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积累了更多人生智慧,几?乎年过半百的女人手足无措。
喆姨过了良久才出声:“方淮曳打电话告诉我的,她等会儿就到?了。”
方之翠微顿,拍了拍她的肩,细心叮嘱,“您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一行五弊三缺,却也不是绝对的,我要是走了,或许能带走您身上一些因果。”
“我不用,”喆姨重复说:“我不用。”
方之翠也不知道自己后来絮絮地同喆姨说了什么,可等她从那扇门里出来时,却忍不住回头看,阳光落下一道剪影,喆姨站在门前,面色已经?平静,却仿佛骤然老了十?岁,而她身后是黑沉的玄女娘娘,自己燃的那柱香扩散出缭绕的白烟,白烟后,那双慈悲的眼也在目送着她离去。
第62章向死
方淮曳从医院赶回村里时头顶的太阳都已经成了刺眼?睛的橙红。
方之翠正在自己家里做木工,她坐在小院里,养的鸡崽在她身边啄食,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串檀木菩提子,粗粝的磨板上擦出白色的碎屑,丢进旁边的水池子里,再抛光上色。
她手边的盆子里还有十多颗没完工的,磨完一颗之后?还要对着太阳照照,瞧瞧通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