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有关系,那丫头早晚都逃不过。妇人目露凶光,慢慢将孩儿的手塞回去,掖实了被褥。待她起身扭头——昏沉的月夜,淅沥的雨声,使她浑然不觉。那双掐金黑纹的乌靴。沈序立在明与暗的交界,流光悄然拉长了他的影。“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妇人喝斥,猛地回想起他白日里说过的话。千万别罢休。血液逆流倒转,酥麻的感觉有如针扎,从尾椎骨一路漫延至天灵盖。想她活了几十余年,牛鬼蛇神各路货色的什么人没见过,今日竟被一少年给唬怕了,真是白活那么大岁数了。妇人自嘲地笑笑,企图压制不安。“走进来的。”他施以颔首:“深夜叨扰,还请见谅。”兴许,兴许只是叨扰。她强迫自己放松警惕,下意识地挡住床上之人。乌靴不紧不慢地掷砸在地,她眼睁睁看着沈序一步步靠近,状似关心地说着那些客套话:“贵子命途多舛,既已福薄早逝还请您节哀。”言辞同情恳切,瞳仁却麻木空无。疯子!疯子!“滚出去!滚出去!离我儿远些!”妇人歇斯底里地吼叫。他面露失望:“此非待客之道。”她来不及辩驳,手掌忽地传来钻心疼痛。少年不知何时近身,锃亮的匕首穿过她的手掌被钉在了床板上。尚未发出一句哀鸣,布团便堵住了嘴,她疼得抽搐。“嘘。”他噤声,“夜深了,我们不能吵醒睡觉的人。”沈序平静地望着鲜血汩汩的手掌。“所以,是这只手抓的知知吗?”时雨渐止,星稀。妇人余着最后一口气,仰躺在床上。沈序拭净了匕首。“贵子不会再孤单了。”他大发善心地拿走妇人口中的布团,“对于将死之人,我向来有个规矩,听听他们弥留之际的忏悔或者,心愿。”忏悔?我没有后悔的。怪只怪老天无眼,让我儿害了大病,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运气不好,招惹到一个硬主儿,否则我的儿早就快快活活成亲去了。她吐出一口浊气。“时间到了。”沈序遗憾地摇头,“下回再来拜访吧。”“我…我有心愿。”妇人用最后的力气爬向她的幼子,“我求你安葬他。”他原本早就可以入土为安的。“可以。”沈序倾身,为她阖上了眼。亦善亦疯。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殆尽,她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么,”少年笑了笑:“小小梧州城主公罢了。”——清晨,曦知随着沈序回去牧云村。她摆弄着他买给自己的糖人,行至村头时,沈序低头一看。那糖人早已被女孩摆弄进了肚子里。村头聚集了好些人,围堵得水泄不通的。那人群中央的女子粉藕绣桃花长裙,梅花月牙缎鞋,发髻上挽着珍珠八宝簪,同绵裙布鞋的村民格格不入。曦知认得她,夏莺。毕竟梁七月不只一次耳提面命地要她离此女远点,免得沾染上人那股小家子气。“井底之蛙还心高气傲的,谁都瞧不起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七月嗤道:“每日就想着怎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凡尝了甜头便使劲耀武扬威。呿,我还头回见山鸡都能开屏的。”对此,曦知也是有所领教。今日夏莺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必是逢了喜事。果不其然,梁七月一脸菜色地从人堆中挤出:“小人得志,真叫她捡着便宜了!”“姐姐,夏姐姐她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县城老爷家的公子娶妻,挑着她了。”七月撇嘴:“虽说只是个外室吧,但对咱们村而言已是风头无两了,今儿来的彩礼也不俗,她乐得很呢。”夏莺矫揉造作地扭着腰肢,听着村民对她的夸奖和羡慕,尾巴飘飘然都翘到了天上去。“哎呀,我和公子是一见钟情。”她羞红了脸。梁七月最是厌恶她,“少来!指不定是你故意在那儿守株待兔,凹了多久的姿态才换得他终于肯施舍一眼,好意思说一见钟情?”心思被说穿,夏莺顿时气急败坏:“梁七月!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又如何。”“你!”……互呛了一通,七月才消气:“罢了不跟她争,以后也眼不见心静。说起来,其实对我们来说另一件才算是大喜事。”“你薛哥哥要娶妻啦!”真的?曦知雀跃。她点头:“有冰人说媒,娶的是临近村的女子,据说她女红了得,又擅做菜呢。”婚期定的是三月初八,薛稷有意让曦知来做那出轿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