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信王殿下可曾瞧过这幅画作?”她水眸一滑,便听一名女织代答:“此乃太后娘娘与今上特意为信王大婚所备贺礼,成婚之前岂容曝露?”“言之有理。”温浓点点头,鼻子一动:“说来可奇,适才踱步入屋,我隐约嗅见淡淡芬芳,也不知是心中作动,还是另有玄妙?”这回是由李司制亲自解惑,原来为了制造后世惊为天人的奇效,她们在纺织过程中所用的针丝线缕无一不是采用大量花甘蜜露捣炼浸染,全面完工之后还利用宫廷特极蜜香丸重复薰制三个月,这才营造出芬芳扑鼻蜂蝶缭绕的奇观。温浓听过只觉说不出的违和。(倘若陆涟青并未钟情花草,那太后为何会着人纺织出这样一幅满屏花花绿绿的春芳百锦图来赠予他?若陆涟青当真厌恶花香,那为什么李司制在说出这番话时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就算太后不懂,容从这般贴心窝的忠实奴仆总不可能在送礼之前完全不去打听打听再投其所好吧?就算这些女织甚至李司制并不知悉信王喜好,可偌大的尚事监难道就无一人察觉任何不对劲?温浓不觉得陆涟青有骗她的必要,可一个人的误会可能是误会,一群人的误会则显得这个误会绝不纯粹。就好比现在,李司制经她一问,立刻敏锐地察觉出这番询问所隐露的不寻常:“姑娘莫非另有高见?”温浓眨眨眼,略去无比晦气的恶劣笑意:“没有的事,我在心想在座诸位不愧为宫中一品女织,不仅技艺高超造诣非凡,心思活络想法之妙,委实令人敬佩不己。”她毫不吝啬夸赞一通,一条丝线一根针都能比过上天入地,官轻务重皆能担当得起。好话人人都爱听,众人见她声色不露,不免对此人多几分掂量。这位虽说年纪尚轻,可她既是太后派来的监管,又有信王背后作盾,没有人愿意主动与其不睦,这也是温浓一路走来非议居多但却并未真正遭受任何恶意的原因。更何况她还嘴甜,脸皮够厚。温浓转完一圈不忘正事,回头随李司制去交接工作。容欢今早就被容从踢去妙观斋,根本没提任何交接的事,况且他素日里顶着监管之名,实质根本不干正事,他连怎么穿针引线都不懂,哪懂得监理什么纺织工作。其实温浓自己也不太懂,所以她跟在李司制身边特别规矩,听她说话格外认真仔细。外人不知道的,还当李司制新收了个小徒弟。兴许睹人思旧,不由想起那个新死的徒弟,李司制看她的眼神分外幽深与复杂。温浓不是毫无所觉,可她与李司制并未熟识到可以安慰对方的程度,再说明面上她与容欢同属太后麾下,容欢正是结下梁子的罪魁祸首,她哪边都不可能去偏颇的。双方绝口不提容欢这人,接下来的几天也就都在和平共处中安然度过。这日霓虹晚霞覆过天边之际,忙碌一天的温浓准备返回永福宫,李司制忽而叫住她:“你去西院的水染房,把人领走吧。”温浓眨眨眼,心中问号一个接一个冒泡。“过去之事虽不说已既往不咎,但你如今接替小容公公的要务,我自不欲与你为难。”李司制容色浅淡,声音却隐约透出一丝愁情,别首拂袖徐徐而去。温浓目送她渐行渐远,默默记下地点名称,寻路改道去领人。大抵是容欢监管时期带来的手下事发之后被扣在李司制手里,如今李司制算是卖她面子,把人还回来了。去时温浓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水染房中见到老熟人。西院的水染房中,杨眉奄奄一息,倒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3杨眉浑浑噩噩醒来之时,感受到屋里有人向她靠近。“你醒了?”她下意识蜷缩身子,听见这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杨眉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森凉潮湿的水房一角,此刻的她正躺在干爽柔软的床褥中,身上大小伤口像是有人抹药包扎过的,不再疼得那么难受厉害。干净的帷幔被人撩开,杨眉顺势抬眼,看清来人的面孔。“温姐姐……”一声呼唤从杨眉口中迟缓吐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了。温浓眉心轻蹙,旋即抚平,仿佛只是刹那的错觉一般:“喝水?还是起来吃点别的?”杨眉抿着干裂的嘴唇:“水……”温浓转身去倒水,回来之时,杨眉已经独自撑坐起半身,尽管虚弱地驼着腰背,却也没有再躺下的意思。她很温顺,温浓喂水,就小口小口喝到底。好在温浓递来的水不多,她怕杨眉喝到撑也不说,有多少喝多少,多了也不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