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笑自然是看到了,嘁了他一声。转身接过府上侍女递过来的织锦兔毛斗篷,披了上肩,拢到颈前,系了缎带。她是心情极好的,手中提着的福字灯笼晃晃悠悠,脚踩着一双镶毛软靴,一步踏入了雪景。春意萌动,思有余香。今年这皇城的雪,似是下得差不多了。翘起的屋檐上雪窸窣而落,一天的课也了了。放下毛笔来,方故炀转过头,手背碰了一下淮宵被风吹的有些冰凉的脸,他眯起眼看人发懵的样子,心情不由得一阵大好。「饿不饿?」这话问完,耳边鬓发被风吹来贴在脸上,方故炀吹了口气儿,那一小撮恼人的发才乖乖垂了下来。淮宵看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心中乐得不行,憋住笑,只轻轻点头。「你想吃什么?」方故炀倒是没太在意,有些倦怠地趴在桌上。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作势要唤来下人。淮宵连忙挡了他的手,轻声道:「放课后再去吃。」方故炀眉一挑,「今儿个,豆腐羹?」一想起书院阶下清香白软的豆腐羹,更让本就饿了的淮宵更有些抵挡不住。「撒点葱,浇上酱香鼓油。」「……」「再缀点花生芝麻屑儿,滴了醋。」「……」淮宵定神看着他,耳边还绕着方故炀低沉着嗓子的描述。还没等前者说话,方故炀慢悠悠站起来,抬手示意台上人停下。他搬起长条凳就掀开帘子就往外走,老太傅止了声,收书于怀,目光注视着他。方故炀淡然一笑:「出去一下。」太傅微微弯腰鞠躬,紧接着淮宵也一下站起来,朝太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追了去。一边儿睡得迷糊的常尽被扶笑拿笔端戳醒,他正揉着眼,身后传来女孩儿的轻笑声:「他俩跑了,你还在这儿睡呢?」这堂内后院院墙斑驳,四处生长着绿得浸油的植株,它们错杂生长,在墙根打下阴影,遮不住的是岁月的印迹。太子把那根长条凳放地上,站上去踩稳,挽起纹着上好祥云边儿的袖袍来。淮宵是害怕他没站稳摔下来,扶住他,脸上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你小心。」「要咸的吗?」神采奕奕的少年站在爬满绿植的院墙旁边,俯下身子这么问他。淮宵合了眼又睁开,抬头盯了太子一会儿,才道:「我,今天想吃甜的。」脚尖一点,踏着驳印,身子一跃,一道影儿顺着院墙飞攀而上,转眼间没了人。过了一小会儿,院墙下摆了好几碗。树下石墩子边,淮宵提着方故炀带回来的豆腐羹吃得好不容易眉开眼笑。淮宵咬了咬勺子,轻敲了下碗沿,说:「等他们放了,这几碗都凉了。」太子唇角一翘,故作自然,脸撇到一边去,有些害了臊:「放课?嘁,这才不是给他们买的。」心中是猜到了答案,但淮宵还是忍不住又笑了。四碗这是常尽的饭量,自己哪儿吃得了那么多。淮宵用勺子切了点儿搅拌上糖,往嘴里送,嘴里有些含糊不清:「你看看你,倒是越来越……」伸手摁上人唇角,指腹用力擦去了一点儿淮宵嘴边的糖渍。太子挑起眉,难得露出一抹笑,问:「什么?越来越什么?」怔愣一分,淮宵抿了抿方才太子指腹抹过的地儿,说:「甜。」太子低头笑起来,弯腰端起淮宵动过的一碗,没使勺,嘴唇衔住碗沿,直接一口一口咽入喉间。风卷起叶来,冷气儿钻进他俩腿间。抖了个激灵,淮宵似乎想起什么,偏过头问他:「你一会儿要进宫?」方故炀揉了揉脖颈,眸色被夕阳余晖扫得极淡,透出浅浅的铜褐色,「进宫一次,比练武一天都累,费神。」翻个白眼,淮宵应他一句:「你也就能在我们面前说这种话。」明明就是只在你面前。锦靴尖头踹了踹树下长出的青糙,太子负手而立,抬起眼皮看淮宵弯腰端起碗来,暗暗腹诽道。还没捱到放课,宫里就派人来接太子和公主进宫了。今儿个常府的马车来得比就近住的太子府的马车还快,常府管家也只是匆匆给淮宵行了个礼,接到常家兄妹俩就往回赶,快得常尽的书卷袋都落扶笑那儿了。扶笑和淮宵站成一排在白墙边儿,卫惊鸿拎着一大摞书等着,想往门口石狮子上靠,被淮宵一把扯回来。淮宵捻起卫惊鸿袖口的料子,摩挲一下,又抬头望了望天色,伸出手摊开掌心。「降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