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着实讽刺。萧云砚淡色的眸子凝着鹤氅,神情有些悠远。那一年,他十一岁。萧元景长他一岁,这位被娇养长大的公子哥喜欢上了狩猎,连带着小国进贡的白鹤都难逃一劫。新帝性子残忍,那时已乖张嗜血,非要射杀金丝笼中的白鹤。萧云砚被皇兄叫去观赏,小小的少年低垂长睫,本分求生,偏偏娇蛮的公主,萧元景的亲妹萧元贞提议道:“射畜生有什么意思?要射就射活人。”她漾起娇俏的笑容,手指一点,落到萧云砚身上,说:“他就很好,像极了白鹤。”幼年时期的萧云砚清瘦苍白,性子孤僻冷傲,倒是类鹤。萧元景转了转手中箭|弩,微眯眼睛对准萧云砚后,还有些迟疑,直到安家的小姐安若走出席位,挡在少年身前说:“他是个人。”那少女容貌明艳,性子温婉。十二三岁的萧元景莫名生起怒意,却是将箭尖掉了个头,离安家的小姐远远的。他心中有气,射杀了白鹤。又将萧云砚关在了金丝笼子里。如此还不解恨,他当天夜里纵马去了猎场,看见活物就杀,也是这一日,锁在珍禽阁的老虎不知被谁放了出来,逃至猎场,盯上了萧元景。他差点废了一点腿。是高奴救了他。萧元景没有道一声谢,却是把高奴调至身边伺候,他又以此发难,全怪在萧云砚身上,有意无意找他麻烦。若是从前,萧元景是无视萧云砚的,后来折磨他,仅仅是因为安家的小姐安若替萧云砚说了一句话。再后来,萧梁帝看不下去,寻了个由头,把萧云砚锁进死牢,同年立萧元景为太子,以安高氏一族。这些陈年旧事倒无需再提,少年的目光从鹤氅上移开,合袖叩拜道:“臣弟谢陛下。”萧元景提醒他是“笼中鹤”,他却半点不在意。幼时被锁在笼子里三日后,重见天日的萧云砚想明白一个道理:做只白鹤有什么好的?他要做就做驯兽师,做掌握别人命运的棋手,以山河为盘,驱使一切力量,为他所用。似乎想到什么,少年对高奴说:“大人,我想护送亡母的骨灰去空隐寺超度,还望大人替我通禀太后,求个恩典出宫。”高奴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中规中矩应了声是,然临走时,他又状似不经意的抚了抚腰间流苏。这流苏看似普通,成结方式却精巧,不过鲜少有人注意。萧云砚眸光微垂,目光落在了梓木琴尾部的流苏上。好巧不巧,他会打这种流苏,好巧不巧,这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这些年来,多亏了高奴,他才能在死牢熬过一日又一日,没有缺胳膊短腿,没有饿死渴死。萧云砚轻轻一笑,对隐在暗处、他的皇叔留下的影卫说:“婚约一事,我想亲自告诉皇叔。”一众暗卫无人应声。不听话啊?少年只好解下系在腰间的青铜铃铛,漫不经心地摇晃起来。霎时间,能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的影卫纷纷现身,屈膝蹲在地下,强忍生不如死的痛楚后道:“殿下饶命,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好。”萧云砚一把握拢铃铛,眉眼间是不为外人所见,与生俱来的凉薄,他轻抬眉梢道:“蛊毒无解,不要枉费心思。也别妄想杀我,母蛊亡,子蛊也只有一个下场:死。”“且是极痛苦地死去。”他精致的唇不带任何温度,仿佛生死是家常便饭。在死牢的那七年里,他几乎读遍所有医书,也有幸在无数死囚犯身上试手,充满血腥味的悠悠岁月里,少年唯一的信仰是:活下去。他曾问高奴为什么而活?跛脚的内侍在无人处摸了摸少年散乱颊边的发,说:因为你生来就是要做王的。因为……你是她的血脉。你的母亲,也绝不是普通的舞姬。徽州,春日多雨。已经在绥王府拥有暗卫编制的陈愿兢兢业业,吃得少干得多。她暂住在绥王府中,住所极简,没什么女儿家的东西,连被褥都叠得跟行军似的。萧绥听府中管家回禀时,饮茶的动作不由一顿,行军?随即又摇头轻笑,吩咐道:“麻烦你,替她置办些女儿家的衣裙。”这还是绥王殿下第一次对个影卫上心,管家不敢怠慢,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叫阿愿的姑娘有真本事。她才来府中两月,却每每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尤其是王爷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总会遇上些刺杀,那姑娘就不要命地护在王爷身前,发自本能一般。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