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风掠过棺材铺门口的风铃,叮叮咚咚,断断续续,既像唤人归家,又似替人招魂。
“快点啊!”沈慕凝抱胳膊,缩了缩脖子,回头白了缓步而来的玄冥一眼,“堂堂阴差,怎么走的比我还慢?”
玄冥负手而行,一身玄衣不沾尘气,语气却依旧冷淡:“我是在确认这路上没有怨灵。”
沈慕凝撇了撇嘴,推门进去,点灯的动作一气呵成:“恭迎玄冥大人回到沈家棺材铺,贵人有贵室,今晚小的就给您安排间上等厢房。”
铺子里还是老样子,纸人纸马立得整整齐齐,供桌上的香灰塌了,像积了些年的旧梦。
玄冥目光扫过那些棺材钉、寿衣,不疾不徐道:“你这铺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吉利。”
“得了吧。”沈慕凝挽了挽袖子,打了个呵欠,“我从小就跟棺材一块儿睡,背上也没长毛,头上也没冒角。”
玄冥淡淡瞥她一眼:“长了嘴,够了。”
“哟,阴差大人竟然也会夸人,真稀奇。”她嘿嘿地笑着,“房间在东边,原来是我阿娘念经的地儿,干净。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数数棺材钉。听说,数到一百零八个,就能梦见祖宗。”
玄冥没再理她,转身往东屋去了。
夜深沉,檐下风铃还在轻响。沈慕凝却怎么都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抱着被子,鬼鬼祟祟站到东屋门口,敲门声轻得像猫挠门:“玄冥,你睡了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玄冥立在门内,发丝微散,衣衫仍整整齐齐,一派清冷端方。
沈慕凝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抱着被子往里一挤,声音软软的,带点夜里才有的黏糊:“你睡觉都不宽衣的吗?啧,幸好你没娶妻,不然新娘子得扒你三层,才知道自己到底嫁了人还是嫁了块砖。”
玄冥面无表情,抬手就要关门,她却像只猫似的,一溜烟钻进屋,扑上炕,把被子一抖,理直气壮:“你不是嫌我那屋不吉利吗?我这不是体恤你阴差大人孤苦无依,特地前来——同眠共枕。”
玄冥扫她一眼,语气不变:“说人话。”
“陪你聊聊天。”她老老实实承认,笑着朝他一偏头,眉眼弯弯,“夜话时间。”
玄冥沉默片刻,终是走进屋,在角落的棺材盖上坐下,动作一贯从容克制:“聊什么?”
“就那‘生鬼’的事啊。”沈慕凝缩进被窝,抱着被子拱了拱,声音忽然轻了些,“你不觉得那孩子……不像恶鬼,反倒像个被丢下的冤魂吗?我总觉得,这‘八只恶鬼’说不定是有别的隐情。”
玄冥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不敷衍:“现在下结论还早。剩下那七只,尚未现身。”
她“嗯”了一声,低头揪住被角。半晌,忽地开口,语气低得快要融进夜色里:“玄冥,今天看到那‘生鬼’缠着癫娘的样子……我突然,好想我娘。”
玄冥眼神微动,轻声问:“你娘亲,也是灵媒?”
她点了点头:“我出生没多久,她就走了。我爹明知道灵媒命短,可还是娶了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你说他是不是特傻?”
玄冥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不动,却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指尖。
“说到底,我真想活着。”她忽然说,声音干净却有点哑,“哪怕短,我也想痛快活一场。像我娘一样,被人真心地……喜欢一次。”
说到最后,她低头掖了掖被子,轻轻地吸了口气,又笑起来:“后日就是桃灯节了,京城的姑娘们都喜欢在那天向心上人表露心意。”
“你不是早说……你已有心上人了?”
她咬了咬唇,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