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新酿的葡萄酒,她实在贪杯,躲在桂花树下一杯又一杯地喝。十兄不知道从哪里摸过来,见她喝得醉醺醺,抬手便给了她脑袋一巴掌。
这可惹恼了王令淑。
她抬脚便要踹十兄,对方却闪躲得灵活。
两人就这么嬉闹起来,将席间的珍珠缸玛瑙碗摔得满地都是,昂贵的葡萄酒更是满地横流。闹到最后,她也打不过十兄,气得捂着脸装哭。
十兄不得已,只得给她赔罪。
还向天起誓:
“自此日起,我必定当个合格的长兄。”
“为我小妹做倚仗,只要活着一日,便护着她一日,断然不会让她被人欺负,更不会叫她流一滴眼泪!”
“若违此事,我寿将不永,来世不得在与十一娘做兄妹。”
说完,十兄接过仆人递来的夜光杯向她告罪,一口饮尽散着月光的葡萄酒,对着她笑得毫无芥蒂。
王令淑空洞的眸光流露出痛苦的追忆。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再挣扎。
谢凛的钳制轻了些。
王令淑微微侧过脸,轻声说:“我要喝一口葡萄酒。”
“睹物思人了?”谢凛的话里带着毫不掩盖的讥讽,冰冷的指节滑过柔软的脖颈侧,骤然攥紧她的下颌,“今日不是让你在我这里,想着别人的。”
王令淑反问:“我难道还要想着你?”
谢凛哂笑了一下。
他松开了手,抬手兀自整理衣领,举止斯文。
看向她的眸光阴晦难明。
王令淑嫌恶地抽回衣摆,抬手取来夜光杯,仰脸便要饮尽。
然而自上而下,一只手攫走了她唇边的杯盏。谢凛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漆黑冰冷的眸中没有情绪,像是暗中窥伺的毒蛇,伺机而动。
只有几道织金缀玉的长带垂落在她肩头,沉甸甸的。
他抬手,喝了她剩下的半盏酒水。
赤色的葡萄酒水令他唇边多了些血色,反而使得他冷峻的眉眼,越发不近人情。谢凛倚靠在丹桂树下,藏身在阴影里,淡淡看着池水里一双鸳鸯。
王令淑不记得八年前的王家,是否养了这样一对鸳鸯。
一如不记得桌上的半首诗,是不是自己所写。
她如今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
只是,天上的月亮又被乌云所笼罩,很快园内便只剩下灯笼光。再片刻,细细密密的小雨又洒落下来,如同帘幕般雾蒙蒙地笼罩了一切,浇熄明灭的灯笼。
王令淑坐在雨中,只觉物是人非。
她的指尖抹过发黄的竹纸,看着上头风骨俊秀的字,有些恍惚。
她写不了这么好看的字了。
她这双会调琴弄香、写诗注文的手,于五年前被毁了。只是后来握住笔,落笔的字迹颤抖不成筋骨,像是扭曲的蚯蚓,实在难堪的很。
所以,她再也不碰纸笔。
那时候,谢凛还远不是现在的谢司徒。她刚刚嫁入谢家时,谢凛还是出身不显的旁支子弟,刚刚入官场,势头却好得令人所忌惮。
朝中嫉恨他的人数不尽数,家中忌惮他的嫡支子弟也不少。
他当时处境艰难得很。
虽然他从不说,对她的态度也冷淡得过分。
可有一回,他彻夜未回,官府称他酒后惊马,死生不知。
王令淑还是心急如焚,想要设法去寻他。可谢家门户紧闭,不许她出门,更不肯抽出人手连夜去寻他。没办法的王令淑头一次半夜爬了墙,跳下比她还高的墙,孤身骑马奔回王家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