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盏这次出行未带雪兔也未奉热茶糕点,而是面带严肃地来到碧亭。
绿纱掩映间,闻诏单手持着一册书卷,他坐姿懒洋,神情懈怠,眉眼间透露出微微出神,眉心微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总之不是一副潜心钻研的模样。
褚青盏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轻手轻脚,未曾想她刚踏上木阶半步,只来得及掀动绿帘一觉,就被帘中人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形。
两人分明方才碰过面没多久,可现下一触碰目光,却仿佛如多时未见般有了若隐若现的朦胧隔阂。
毕竟是她“不请自来”,褚青盏眯眼笑着轻声招呼道:“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啊。”
闻诏薄唇翁张,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咽回去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同样说得轻声,只是语气透露出些许不善:“这么晚了,你来此作何?”
褚青盏也知此举是她贸然心急,不过她一向应急从容,骤然遭此一问也丝毫不触,反而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地将“无理取闹”的一方转移到闻诏头上:“你这主子好生奇怪,丫鬟不跟在公子身边紧着伺候,难道天天在房里逗兔子玩才是正道吗?”
闻诏差点没被她这一番言论给气笑,他挑眉道:“你这丫鬟也好生奇怪,我只见巴不得偷懒躲闲的丫鬟,却没见过你这般还要上赶着找主子讨活的。”
二人目光相撞,眼里的意思竟是谁也不服谁。
最后不知是哪来的蛐蛐儿鸣叫一声,唤起了另一只蛐蛐儿也跟着鸣叫,两小只争相鸣叫,不知是谁破音一声,这场莫名起来的厮杀博弈终是以莫名的滑稽收尾。
二人默契地移开目光,氛围却因蛐蛐的插曲而变得缓和许多。
闻诏将方才展开的书卷不动声色地收拢起来,他突然出声道:“我方才阅读书卷时,看到了个有趣的故事。”
褚青盏:“……”
她怀疑此人在仗着自己“不懂文字诗书”,便肆意妄为地编排故事哄骗自己。
若不是她曾被少傅一字不落地罚抄过《大学》,恐怕还真要被他这像模像样的语气给骗到。
虽不知闻诏用意在何,她还是故作好奇地配合道:“有趣的故事,有多有趣?”
闻诏看她一眼,语气淡淡地并看不出他对这个“故事”究竟有何兴趣——
“相传武门有一对年龄相仿的师兄弟,两兄弟某一日照例去山顶比武,却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受剑重伤的年轻女子,两兄弟因为要不要救助这名女子而起了争执。”
“师兄生性防备警惕,认为此女子来路不明,怕给门派带来祸端,不可带回门中救助,而是应当送往山下救助;可师弟却看上这名女子的美貌,执拗要将她带回门中。”
褚青盏面色闪过一丝古怪,她怀疑闻诏这是话中有话,可一时又分辨不出这故事和她自己有什么关联。
闻诏继续道:“最后师兄拗不过师弟,二人偷摸将女子带回救助,因为师弟不懂医术,那名女子就先安排在师兄的居所养伤,一来二往间,师兄渐渐对女子放下了防备,二人看似相处和睦,可未曾想竟从未看清过对方的内心。”
褚青盏眼皮一跳。
“直到有一日的出山比武,门派中只有一位出征名额,那便是实力最强的那位弟子胜任,师弟为了赢得这个象征最强者的名额,忍不住动了个歪心思——”
说到这,闻诏还故留悬念般看了眼褚青盏,只是褚青盏的面色上辨不出任何情绪,他便垂眸继续淡声讲述。
“门派比武那天,师弟输于师兄,与名额失之交臂,可就在师兄即将代表全门派弟子出征的那日,那名还在养伤的女子却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在大家疑惑之际,她坦然地告诉了众人她出现于此的‘真相’。”
“最终师兄以违反门规为由,被剥夺了出征的资格,名额也由第二名的师弟取代。”
“也直到此刻,师兄才恍然大悟地明白,原来这女子不知何时早就被他师弟所收买,她在师兄居所养伤期间,将其练武时间和细节纷纷记录下来说与师弟听,而师兄却还认为他俩自始至终便没有任何交集。”
闻诏毫无感情地“念”完整个故事,在最后,他以一声嘲讽的轻笑结尾。
听到此,褚青盏若再不明白便是白在水深火热的皇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了。
“师兄”是闻诏,“师弟”是闻奉,而那位吃里爬外的“年轻女子”便是她了。
故事中的人物皆有指代,只是细节处却刻意调换得模糊不清。
褚青盏一向从容的心态竟被他这含沙射影的故事给搅得几分心慌意乱起来——
他编排这故事究竟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