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神色微冷:“臣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扶月公主金口玉言更不该儿?戏。兰枻,不准她走。”
被点名的黑衣女侍眨巴着眼过来?,一下摁在扶月肩上,逼她继续蹲马步。
扶月又?恼怒又?委屈。我是怕你?生病才不坚持了的呀!区区半个时辰,我身体好着呢!你?这个人,你?……
见雨水无悲无喜地落到国师身边,扶月僵硬片刻,重新蹲好-
往常扶月只觉半个时辰太短怎么?玩也玩不够,今日的半个时辰却长得要?命,盼得她心?都要?疼了。
哪怕有伞有厚披风,那人苍白面?色也未好转,成了块看起来?就很冰冷的白玉。怀中红狐倒是睡得安安稳稳,连尾巴也不动一下,想来?那人怀抱是温暖的。
时辰一到,一心?只有国师的沙棠忙推了轮椅往屋内走。
兰枻倒是多看了扶月一眼,她不忍地停下脚,关切道:“您快进去暖暖身子呀。”
雨不大,扶月也就湿了层外衫,不痛不痒。
扶月撑着树干站直身子,抿抿唇:“她、她生我气?啦?”
兰枻:“没有,大人没有生您气?。”
扶月想说‘可她不喊我小殿下’,到嘴边就成了:“可她刚刚都没回头看我。”
兰枻指指宫殿,友好建议:“您亲自去问大人嘛。”
“……”扶月憋闷道,“我不问。”-
半月转眼就过。
这天国师身子不好,关在屋子里养病,扶月在门口踱来?踱去好半晌,也没敢推门进去。
国师待她非常有耐心?,无论她偷懒不学或是应付作?业都能心?平气?和引她入正?途,从不跟皇后告状,也从不与?她动怒,还总买好吃的好玩的哄她。
扶月以为学习是件枯燥至极的事,学那些自己?不懂也没必要?懂的东西更是在磋磨时间。直到现?在,扶月隐隐约约感觉——国师真的不认为她和太子有区别。
在国师口中,朝局变化、百姓民生不再是一团乌七八糟的废纸,而是使她置身其中的日常。
国师亲自为她编了个小册子,上卷记录其他国家历代?帝王值得称赞的行为,下卷记载为祸苍生的昏君举止,最令扶月吃惊的是,自己?的父皇——安帝赫然在列。
若是她将这小册子交给太子哥哥,哪怕有皇后庇佑,国师前些年的军功都得一笔勾销。
也是从这时起,扶月开始在国师面?前不用‘本公主’这一自称,有事没事就缠到国师身边,时不时还嫌弃那狐狸待在国师腿上时间太长。
只要?她听话,黑衣女侍能陪她爬树、爬墙,甚至能护送她明目张胆出入宫门,去见从前没有留意的皇城一角。
扶月看着门板,唇几乎要?咬出血。她怕看见国师虚弱的样子,更怕国师一见到她又?费神关心?她的功课,这才心?生胆怯。
突然,门开了。
出来?的人是兰枻。
兰枻与?扶月性情?相投,两人经常在练功时打嘴炮逗国师开心?。
扶月顾不得旁的,忙拉着兰枻问她国师情?况。
兰枻:“都是前几年留下的旧伤,仔细养着不会有问题。”
见小公主依旧闷闷不乐,兰枻笑着拉她去远处。
扶月小声?问:“国师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嗯,很厉害?”
兰枻:“大人的确很厉害呀。”
扶月不喜欢将国师神化,她一字一顿:“再厉害也是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兰枻愣了下,点头:“这话没错,不过目前谁也没发现?大人有什么?做不到。我希望大人一辈子也别有。”
扶月:“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
兰枻大大方方承认:“嗯!我们这些跟着大人上过战场的女侍都以大人为榜样。”
“……战场,是什么?样的?”扶月想起昨日学的一首边塞诗,摇头晃脑地念了出来?,问,“真是如此?”她此刻无比庆幸功课没有偷懒,不然连诗也念不出来?,一点与?国师的关联都扯不上。
兰枻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至少我见到的不是这样。”
小殿下大概一生也难感受这种绝望。
一条河两岸驻扎两国军队,一边营地乌泱泱望不到头,夹杂男人的嬉笑怒骂,有乐器、有女人,跟出来?玩儿?似的;一边营地零星几个帐篷,几百人个个绷紧了身子,如狼般锐利的眼直勾勾盯死对?岸,每咬一口干粮,都必须想象是在啃对?方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