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挂在她手臂上,像只无尾熊似的:“只走一小会儿也不行吗?就前面那个最亮的地方?看一眼,就一眼。”或许是赵款款迁就她太多了,太白已经知道怎么去哄她,偶尔也会小孩子心性发作,做出一些令人头大的事情。这一次,她还是没能坚守阵地到最后。今夜的王城确实比以往更热闹,一走上街道,她们便差点被挤散。赵款款紧紧拽住太白,用尽全身力气往前冲去,直到身边空间宽松起来。“怎么样?”她低着头悄悄问道。太白朝她眨眼:“没问题,一切正常。”“那行,我们就在这附近看看,不要走太远。”能出来玩的太白感到很满足,依言果然没有乱跑,跟着她在周围逛了逛。只是热闹归热闹,娱乐性还是少了些,唯一存在的观赏活动竟然是血腥的妖兽决斗。同房屋差不多高的黑色兽笼里关着两只中型妖兽,它们浑身是伤,地上淌着数不尽的鲜红的血,即使双方都已经身心俱疲,那刻在本能中的杀戮之心却依旧令它们为之疯狂。在围观者兴奋的吼叫声中,它们又一次地发动攻击,朝着血路尽头奔去。看见这一幕的太白似乎很难受,痛苦地捂上了耳朵。赵款款连忙带着她离开,直到那些充满暴力的声音被隔绝在身后,她才在她的身边慢慢平复下来。考虑到太白的情况,她本想就此打住回去,不料在临走的一瞬间,她却看见了赤犀。他的白发就算混在妖群之中仍旧很显眼,她一下便注意到他。他的装束并无什么改变,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可他神情郁郁,像是遭受了十分不愉快的事情,气压极低地从她面前走过。这一发现,让她想要离开的脚步暂停。太白也看到了赤犀,观她犹豫,很是贴心地说道:“姐姐要是担心他,就跟上去看一看。”赵款款低头望了望她,最终还是顺应着本心跟了过去。幸好赤犀满腹心事,所以走得不快,她们落后在十来步的距离上,不知不觉跟着他来到一个有些特别的地方。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妖怪,或说话或等待。赵款款拉着太白步下台阶,看见眼前有一个类似于主持某种仪式用的巨石平台,威仪庄重地矗立在中央。赤犀停在这里不动了。赵款款远远瞧着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他时,此刻的平台上方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他仿佛是被一阵风带来的,轻飘飘落在上面,也不说话,只朝下面瞥了一眼,大袖淡扫,平台之外的地方便迅速布上无数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好像拥有意识一般,顺着众妖脚下细小的地缝灵活游走,穿过曲折的阻碍,它们再度重聚。当所有的纹路都已占满地缝后,最后相接的两条纹路蓦地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如燎原之火,很快点亮了整个地缝。彼时赵款款才惊觉这里镌刻的竟是一道幻阵阵法。阵法之光照亮了深沉的夜空,却也引来一股来自地心深处般的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摇撼而上。平台上,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柱子从石面下方钻了出来,轰隆隆地往天空蹿去,不过片刻,高大的柱身便遽然落定。一片刺眼的光芒晃过,他们身处的阵法已经开始发挥其作用。第一根柱子出现时,阵法中的幻象是幽暗没有尽头的虚空。界门在虚空里没有定向地漂浮着,有时各自漂远,有时运气不好,也会让恐怖的黑暗吞噬。也是在这样一个能够侵蚀时间的地方,一名看不清脸庞的修长男子打开了其中一道界门。第二根柱子出现了,阵法里的众妖看到的是荒芜的大地,泛滥成灾的洪水,还有淌之不尽的火红岩浆。不用特意说明,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无法生存的地方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玄衍。那名男子便是通过界门,来到了这里,以一己之力收复洪水岩浆,填满了大地上的沟壑,重新为它制定了法则和四季时令。第三根柱子之后,玄衍逐渐蕴生出绿意,死气消失了,男子的神力遍布玄衍的每一个角落,生机像是它的呼吸一样无处不在。玄衍活了过来,慢慢地,大地有了更加鲜活的生命,灵力滋养着他们,他们学着男子的模样去变化。后来,玄衍的妖尊男子为妖神,世代都将其刻进骨血信仰。再后来,妖神突然消失了。几万年里,没有妖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一只妖认为他已经死去。因为神只会沉眠,不会死。暗影(下)当幻阵的景象消失之后,赵款款还沉浸在其中回不了神,一切真实得就像她也是亲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