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觉得奇怪,何以沙海等几处榷场停了交易,北夏人还不知收敛。原来多了条转运场的路数。”赵宜芳冷冷看着前方,“谢师,围堵的地儿还差一个沙海榷局,本王不欲打草惊蛇,就暂且放过了那一处。”谢蓬莱拱手低头,“谢某受教了。”“谢师,朝廷财赋中六之五拿来养兵,六之一用来养官。还要挤出银两给西辽和北夏当岁赐,花钱买苟安,嘴上还要占个便宜,‘赐’。”锦王无奈地笑了,“西北年年叫着战事危急,粮草不畅。于是便在粮道要塞上筑城建场,这样一来,粮草畅了,可也漏掉了。好端端地军塞,成了各地私下榷卖交易赚私房钱的地方。”她前些日子走访各地,所听所看触目惊心。“军政财路互为倚仗,独立运作,方能清晏顺畅。若互为血脉筋骨,则……难撼之,而藩镇之祸不远。”谢蓬莱低声道。“我阿兄四岁就被养在深宫,哪里懂得这些。身旁尽是些太监老妈子或者狡黠文人。下面说要钱,皇帝就给钱。说要物,便拨物。不打战就好,苟安了百年,还能再百年。”锦王抓紧了鞭子,“他们怕我夺了阿兄的风头,打小儿就给撵到了济北去。等我年长了些又召回京城,说是和亲或成婚,总得有一样儿。”谢蓬莱驱马靠得近了些,发现赵宜芳眼里闪着不符年纪的沧桑,“和亲,封国爵位就找个宗室给过继出去。成婚,下一代就被削了爵。本朝惟商王和殿下两位女子亲王,恐怕到此就到了头。”赵宜芳好奇地扭头看她,“谢师很懂此中门道嘛。”谢蓬莱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西北风刮得厉了,赵宜芳拉紧披风,“谢师再猜猜,西北如此混乱,为何还要打发本王来?”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乱,则唯殿下是问。治,则殿下牝鸡司晨,野心可昭。息乱则可岁币和亲,延治则另派宗室官员收渔翁之利。容下官猜一猜,可是参知政事吕阶的建议?”谢蓬莱见锦王的眼睛听了她的话后又焕发光彩。“正是。”锦王微笑,“可他们算错了一路。”但不讲话点破,锦王拉过谢蓬莱的手暖在自己手心,“谢师,可是千杯不倒?”谢蓬莱指尖一颤,一时竟然舍不得那掌心的绵绵暖意,只得惋然般叹口气,“下官……不知如何应对……下官区区七品,布衣出身,怎敢唐突殿下?”“所以就装睡?”锦王嗤了她一声,将谢蓬莱的手握得更紧,“可……可本王,”赵宜芳乱了心绪,“我就是喜欢和你处着一块儿。”许是怕云白鹭在王府里被养娇了,这日讲学后谢蓬莱都会喊她一同回去晒书。其实除了晒书,她还有更多紧要事要找出眉目,眼前就是找到纵火书院的元凶——书院墙上还有干涸的石漆,军中多用此制成猛火油用以攻城。花巷酒巷里的人都审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北夏人。问起那支曲子,众人则面面相觑,“花巷里奏的曲子有百支,您指的哪一曲?”于是她借着“晒书”之名,打发云白鹭泡在花巷几日多多打听。云白鹭哪里是肯吃亏的,伸出掌心讨要酒钱,终于被抠搜了半天才凑齐一两的谢蓬莱给寒碜住,“罢了,师傅还是留着自个儿慢慢花用。”不消两日,云白鹭就递上了名册:全城懂得吹拉弹唱的拢共百来号人,半夜里还在花巷卖艺的吹笛人不过三人,两人为汉,一人来自甘州回鹘。回鹘的那位就住在花巷隔壁,当晚并未去瓦舍。再去寻人果然也扑了个空。当晚守城军也曾发现城外有骑射黑影冒动,见城内守卫警惕才没敢冒动。今儿讲完课后坐在夹院里晒书的谢蓬莱想了想,“那笛声定然是信号。这回鹘人来自甘州,此处向来盛产石漆。现如今他不晓得躲在何处,真为了他而全程搜捕也非良策。”云白鹭盘腿坐在她身边,手里随意翻着那套《唐书》,“谢师今儿讲藩镇好生下酒。”再翻了几页就将书塞进怀里,“我借这本来读。”谢蓬莱扫了眼书名,指了房内书案,“去写借据来。”猛地见那狸花猫躺在一堆《唐六典》上打哈欠,展眉一笑,“你倒是有眼光。”“马贼,北夏,或是锦王的对家,又或是回鹘人,总归总有人早就包藏了祸心。”云白鹭这会儿又开始吃起炒胡豆,“谢师,要怎么找出纵火人呢?”“从书院纵火后回到花巷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回鹘人有可能放火后回去吹笛送信号,也有可能有其他同伙。”谢蓬莱擦着书的封面,“日后入城的东西免不得要仔细检查火漆这类纵火的引子,我听说京城里还建有望火楼,早就想在沙海里也建一座。”